难怪顾骜一眼扫过去,就看见不少“亲友团”来蹭饭。
每一桌上,如果是一个穿着油腻工作服的年轻男工人,对面多半都坐了一个年纪相仿、但服饰不像厂里职工的女人。两个人合吃一份套餐,至少能混个饱。
有孩子的职工,如果孩子在附近上学,来厂里吃食堂更是天经地义,一点额外支出都没有。
“这个补贴法,估计要不少钱吧?厂里三四千号工人,每个工人一天起码补掉厂里一块多,也就是每天5000块,一个月15万,一年饮食上的福利要花200万呢。”
顾骜吃了一个狮子头,心里很快把账算明白了。
姐姐显然很了解行情,挟了一块青鱼干,熟门熟路分析:“两年创汇订单就1200万美金了,合法招待费份额10万美金。这还只是外汇,其他人民币成本还能截流好几倍,还没算厂里本来的订单。如今国家又不许给工人加太多工资、破坏社会薪酬体系,那就发奖金、加班费和福利补贴呗,补得起的。”
顾骜听了,正在若有所思,忽然听到旁边隔了两桌,也有个质疑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路。
他侧眼看去,那是一个满身油污的30岁左右技术工人,对面坐了个穿着女式中山装的姑娘。
姑娘胸口的口袋里还别了一支钢笔,一看就是文员。但不像是厂里行政处财务处的,或许是外面的机关小职员吧。
应该是在相亲。
那个女职员像是在跟男技师谈对象,各种查户口一样盘问:“徐哥,你们厂子的福利,一贯是这样的么?前两年我还听同事说,汽轮机厂才是效益福利最好的。”
徐姓技师显然被问得微微有些自尊受挫,不甘心地顶了一句:“那都老黄历了,如今谁不知道在秦厂长和顾厂长领导下,咱厂子接不完的外单。”
女职员虽然口头上盘问质疑,嘴里倒是一刻不停,各种肉菜往里塞,一副真香体做派。偏偏吃了人家的还不肯嘴短:
“可我听说他们都是使了坏,靠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把原先的陈厂长挤走了。所以现在是做贼心虚,可了劲儿地给工人发好处笼络人心呢。这种不量力而行的讨好,完全是寅吃卯粮啊,恐怕不能持久。等陈厂长当年的心腹全部被收拾了,厂里都由他们这派说了算,肯定福利又会慢慢变差的。资产管理处的朱姐都跟我分析过了~”
顾骜听了这话,几乎要拍案而起,直接当面斥责那个瞎嚼舌头的女人。
不过他还算冷静,稍微琢磨了一下,就意识到这种言论非常歹毒——前任厂长陈思聪明明因为是北方人,自己想谋求去一机部当个局长,所以使钱招待谋出路,调去京城,还升了一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