盏边漾出淑妃一记眼,明晃晃,像蝎的钩子蜇人,“你晓得为什么你能被那顾氏偷出宫外么?”
见沈南宝摇头,淑妃放下盏,笃沉的一声,一如她的声调,冷而清。
“因你的母妃嫉妒合妃有孕,害得合妃落了胎,也亏了身子,再不能生育,官家一怒之下将你母妃打入了冷宫,而那时你母妃已经有了九月的身孕了。”
这话任谁听,都听出不寻常。
母妃已经有孕,何必再嫉妒旁人。
沈南宝想起方才合妃那一张快咽气蛤蟆似的脸,沉了眼。
她的神情转变,淑妃自然瞧在了眼底,像黄粱梦乍然翻醒,她倏地琅琅了声口,“一些陈年旧事罢了,说说方才叫人打岔的塑雪狮,那才是正经的。”
这话还没言讫,帘子就被人撂了开,是方方下去的除云她们。
只见她们纷纷施礼,由除云道:“东西都按照帝姬的吩咐摆置好了。”
沈南宝点了点头,见外头雪纷纷盖得地上、围墙兔毛一样的白,“我没什么要吩咐的了,你们自个儿掂量掂量自个儿手上的活,剩了便做,没活便回去歇口气儿,烤烤火暖一暖身子。”
宫里头的主子都闲,闲下来便欢喜找些事来做,没事找事也就好指派宫人活路,必要他们吃不成空饷。
像沈南宝这种简直难得,遂各个脸上掩不住的奕奕,眉飞色舞的应了是,便撂了帘子一跟一的夹脚跟了出去。
屋子里又只剩她们几人了。
淑妃也终于可以畅谈了,“官家帝姬多,算上你统共七个,但除了长帝姬,其它于你来说都算好相处,遂要我最在意的,还是圣人之子,宁王。”
沈南宝曾听陈方彦提起过,宁王,曾和肃王搅进了新旧两派的党争之中,而肃王正正是她母妃之子,无论从哪一面来看,宁王都和自己不对盘儿。
不过,沈南宝不在意这个,她在意的是,“那个,我听人说过,我母妃还有一子——是肃王来着。”
淑妃怔了一怔,眼神哀了下来,“我本来还想该怎么告诉你,没想你倒先提起了……是有一子,也确是肃王,但那肃王是官家曾为了提携你母妃晋妃过继的一子。只是后来,你母妃升遐,又接连新台诗案的发生,官家悲怒之下,便将肃王除出了祖宗庙,贬作了平民。”
沈南宝心里空了下,却又很快笑了,“只要人活着就好,有些时候泼天的富贵也可能是场灾难。”
她自我这么安慰着,抬眼见淑妃神情忡忡,因转而道:“其实我早些也疑惑过,毕竟新台诗案那年肃王已经过了元服,而我母妃却还没到桃李。”
淑妃像想起什么,嘴堪堪扯了下,“你母妃当年上苍青眼的好样貌,甫一进宫便艳压了群芳,也看得官家挪不动眼,此后蒙受圣宠经久不衰,这才造就了当年闹得沸沸扬扬过继肃王一事。”
“沸沸扬扬?”
淑妃划眼过去,勉强堆个笑,“因这违背了祖制,无子不能为妃,却又把相差不过七八岁的肃王过继过去,圣人首要提出了异议,甚至以前朝为鉴,搬出了克成大统的绥帝抢占其父亲妃子,最终亡国的例子。却没法,胳膊拧不过大腿,再有力的理由也敌不过官家偏爱你母妃的心。”
沈南宝咂摸出些什么,却没提,只是问道:“圣人对爹爹……”
淑妃勉强堆个笑,“他们是少年夫妻,自小的情谊,圣人对官家想来曾也是用心备至了的。”
至于为什么用‘曾’,那是因为作为无子的淑妃,再次违背祖制被破格晋为妃时,圣人却只是淡淡说了那么一声,‘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