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南宝舒了口气,仿佛透尽了浑身力气,紧绷的身子松了下来。
淑妃唇蠕了蠕,转过头,对跟来的一干宫女道:“你们先下去。”
等到阖了门,淑妃方才道:“他晓得你在这儿,托人来问了好多次,我呢,怕他担心,也怕他自责,遂没跟他说你受了伤,只说你被吓得,惊惧失神这才昏倒的。”
像拳头砸进了心窝子,掖不住的疼,沈南宝想哭,一浪一浪打上嗓子眼的紧涩都牵扯着舌根剧烈的疼。
淑妃见状,忙忙拍她的背,“你别太恸心!不然伤好得慢,到时候他来瞧你这样会难受的。”
沈南宝明白淑妃的话,可是那后知后觉的劫后余生,还有那些数不清的情绪,堆积在一块儿,让她止不住。
但现实往往容不得她多悱恻,浅金的窗户纸印上一道灰淡淡矮下去的身影儿,是适才出去的宫女敲响了门。
“主儿,官里要姑娘过去。”
淑妃道我晓得了,然后踅过身,细细打量沈南宝的脸盘,那淡琉璃色的眼珠子不晓得在思量什么,天光从上面溜过依然黯淡得很。
但很快的,淑妃透了口气,纤长的五指替她捵了捵睡皱的领儿,“来罢,我给你找一件合适的衣裳去面见官家。”
淑妃的成平殿与福宁殿相距得不算太远,走过宽而直耸入云天的夹道,再跨几道宫门便到了。
沈南宝到底不算得上什么太尊贵的身份,临到天子脚下,自然不能像淑妃一样挺直了腰板,遂塌着腰,把视线凝在跟前的玉阶上。
玉阶雕着踩云的龙腾,昨儿大概下了雪,今早虽被火者们洒扫过了,那一片片龙鳞上仍旧残存着水,太阳光黄黄一晒,磅礴又鲜活。
有脚步声从头顶上传来,沈南宝眼前出现一白底黑筒样式的皮靴,尖溜溜的声儿就这么擦过耳畔,“小的给淑妃娘子请安,给姑娘请安。”
即便没看样貌,但能听得出来是内侍的声口,而从官家寝殿出来的内侍,哪里是寻常的内侍,至少也是押班、都知这类从五品的官衔儿。
沈南宝因而有些受宠若惊,忙忙屈膝回礼。
淑妃倒显得很从容,“张太监多礼了,我照官家的令儿将人带来了。”
那张太监侍奉人经年了,时常一张笑脸示人,遂就是不牵嘴眯眼,满脸都是笑褶子,很给人喜气,笑起来就更别提有多令人开怀了。
“这合该是小的去带人来的,倒劳烦淑妃娘子走这么一趟,实在是小的罪过罪过。”
淑妃听出张太监言辞里的深意,堆砌在嘴角的笑有些不支撑了,但到底在吃人皇宫里打拼闯出名堂的人,很快又挽了一道温煦的笑,牵过沈南宝的手,就道:“我就送你到这儿,剩下的由张太监领你进去罢。”
沈南宝心下彷徨,面上却还算沉稳,点了点头,在张太监插烛似的哈腰里登上了阶。
因着是白天,福宁殿没点灯,但放下了帘,遂外头晃晃的秋光照不进里内,沈南宝甫一进去,便有一阵儿的摸黑感。
听到张太监叫她,“姑娘,这边儿。”
她才循着张太监那道残影往里走。
愈往里走,愈发嗅到一股浓烈的药味,沉甸甸,直往人身上跌,压得人透不过气儿。
再将窒息的那刻,沈南宝终于走到了尽头。
她不敢乱盯,只敢用余光往前觑,但除了垂下来的纱障,旁的什么都没看到。
身边的张太监临到她耳边,小声道了一句,“稍等”,便打了帘子往内走。
脚步声远去,沈南宝这时方敢再抬起来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