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突然地笑了,喉咙凋凋的蹦出一串颤音,“我那是怕你着急赶路,路上出事。我私心是想你早些回来的,不,我其实不想你走。”
总是这样。
每每他们以为终于拨开云雾见月明啦!今后会一帆风顺啦!却又会冒出各种各样的山峰要他们攀。
一次又一次。
她不是觉得累,她是害怕了。
害怕有一天,他们攀不过去怎么办?
这时老爷儿稍稍露出来了一点头儿,分割出一明一暗的两个世界,沈南宝站在混沌的界限里,脸上因而斑斓起来,细细的看去,才发现,那不是光,是泪,还有那掩在泪后面的恐惧。
萧逸宸震住,一股热气从心底涌上来,冲得他头昏脑涨,没管没顾地道:“你同我一块去罢!”
话说得很冲动,也欠缺考虑,但甫一说出口,他却醍醐灌顶似的想,是啊!为什么不呢?为什么不行呢?带着她啊!
这样他就不必尝受想她的苦楚了!也不必镇日惶惶担心她被人抢走了!
她在他的身边,他也可以安安心心,踏踏实实的去做那些事。
他都已经预想到几日后他们在江南、在宣州怎么一起游玩,一起品尝点心。
她却兀自自地抽开了手,替他扣好了盘金纽扣,摇头道:“要是真的能够,你早便会想着带我去了,而不是这时候再来说。”
跟兜头一棒,打醒了他。
是啊。
他怎么能忘了。
这事是郑中书提的,他带着她,要是遭郑书昭晓得了,只怕还没出城门便遭拦下来了罢。
萧逸宸阖下了眼,浓睫在脸上洒下丝丝落寞的影儿,“我倒是不愿叫你看到我这么窘迫的样儿。”
沈南宝拍了一下他的胸膛,清脆的声捎搭出她打趣式的笑,“我窘迫的样子你见得少了?就当还我的!”
天渐渐亮了,满城喑嘎的鸡啼,杵臼这时走了上来,“主子,该走得了。”
秋风疾疾,扫得萧逸宸嗓音急切了起来,“你好好照顾自己,不要尽想着减口里,腰都不够我一手揽住的,还有不要见那个陈方彦,郑书昭那边也是,你不想见就不要见,你不高兴也别忍着,就当替我出气……”
他喋喋不休,很有长篇大论的架势。
沈南宝虽舍不得他,但怕再拖下去,到时候真扎人眼了,便推着他上马,敷衍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你快走罢……”
刚刚还那么难舍难分呢,现在倒是巴不得再也见不到他的样儿。
怪不得旁人都说女人的脸跟翻书一样,一页儿一个样儿,简直叫人目不暇接。
走罢。
走罢。
再不走,脚就快要在这儿扎根了!
萧逸宸嗐然着,拽住鞍的前桥,踩蹬跃上马背,哔叽斗篷伞一样的打了开,伞底下是他阔绰的身姿。
但见他一牵辔头,将马勒出一阵儿的响鼻,他在这样的声响里,隔着朦朦的一线天光看她,“走罢,看你进去了我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