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来的总会来。
沈南宝早料到今个儿此行必定会遭来这么一趟,所以也没什么动容,一径去了碧山长房。
殷老太太正卧在榻上假寐。
身旁是给她打扇的碧簪,一下一下款送的风,扑得软而轻的烟罗缓缓地、绵绵地,水浪似的滚涌。
忽而一阵橐橐声,惊动了碧簪,抬起头就见座屏映着道人影,影子抽离的瞬间转过来一张温腻的脸,衬着那步仍是矜持的、端稳的,叫人捏不出一点错处。
碧簪缓罢了扇,凑到殷老太太耳边小声道:“老太太,五姑娘来了。”
殷老太太‘嗯’了声,稍稍抬了眼帘,很快又放了下来,只管沉着声调道:“知道我叫你来是做什么?”
沈南宝说知道,顺势跪在了栽绒毯上,“是为我擅自离府的事。”
轻渺渺的一句话让殷老太太剌剌睁开了眼,直从鼻腔里挤出一声冷哼,“知道,那就说明你是明知故犯!”
如此说着,支起了身,拨开挡在跟前的团扇,那目光便没一点遮挡的,刀子一般的刮向沈南宝,“你自个儿犯了便算了,你还拉着你三哥陪你犯,你是有多大的脸呐?你忘了你那个丫鬟还险些害得你三哥的亲弟弟没了?”
那声音掷地铿锵,听得一旁碧簪猛打了个激灵。
就算五姑娘真真冒了不韙,但这怎么都比大娘子下毒害三公子的轻巧罢?那事老太太教训起来都是一板一眼的,怎么今个儿就恁般疾言厉色了?真值当这么大动肝火?
碧簪不明白,但沈南宝却太明白她的私心了。
殷老太太活了大半辈子,一向霸揽大权,不容底下的人置喙,更想膝下儿孙孝顺,如今出了这么多事,大姑娘只顾着自个儿的婚姻大事,二姑娘还为了一己私欲换了她治病的药,唯剩下一个沈文倬,不计前嫌地秉持着孝道,仍对她恭敬。
殷老太太怎么能不把握住,怎么能任着她这个最不看好的五姑娘带坏了倬哥儿,到时候沦落到孤家寡人,缠绵病榻,是不是都没人在旁照顾。
沈南宝泥首着,只说:“祖母说得是,我做得不妥当,没听您们的招咐,但风月到底谋没谋害容小娘,祖母您先不也是听了三哥哥的话,等人回来了再商榷么?”
殷老太太没料她临到这份上还反驳,气得发笑,直喟道好,“不愧是污遭地界儿教养出的污遭人儿,礼数规矩什么的没学会,倒学会了一身骨亢之气,既如此那我也不多说了,说得再多也拗不回你这一身市井气,你就自个儿回你院子好好抄家规罢,没我的吩咐不许迈出一步。”
还以为少不得一顿鞭笞,没想到就只是抄个家规,禁个足,碧山长房的下人都有些不可置信,仿佛在做梦。
沈南宝却显得很从容,领命地磕了头,从地上站起身,在将要转过座屏时,又突然地旋回身,屈膝道:“祖母方才提起风月,我知晓这话当下说出来唐突,但还是顶风问句,风月他们怎么还没回来,没道理我后她们半日出发,早他们这么多日都还回来的,何况都是一条道,我途中也没遇着过她们呐。”
殷老太太怔了怔,顷刻斜了一眼过来,“你晓得唐突你还问?当真是罚你罚得轻了,真想挨鞭子?还不快回屋去,别碍在这里扎我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