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容易行到了瓦市,马车下不去,只能拿两条腿来走,幕篱又盖在头上,蒸笼盖儿似的,走了没几步路,就热得受不了。
沈南宝还好,反倒是容淇漪先受不了挑了家茶肆雅间来坐。
楼下台上说书人正讲着《虬髯客传》,内容大抵是谈风流人物,容淇漪不爱听,拿着茶嗳声道:“我原没想到会这般热,倒叫我对不住四妹妹。”
沈南宝抿着凉茶笑,“漪姐姐不必这么挂怀,我许久没出来了,若不是因着漪姐姐,只怕要闷死在家里了。”
两人相处不过两次,你一句客套我一句客套,终于将场面话说尽了,只剩下面面相觑。
沈南宝便问道:“漪姐姐你今个儿出来是想买办什么?你同我说说叫我心底儿有个衡量,等会子出去不必做个无头苍蝇的乱逛。”
容淇漪捧着茶,幽幽的眸光从杯口漾了出来,“方方不是说了乞巧节快来了嘛,所以我想买点赤豆、水密木瓜,当然还有纸扇……”
最后一句嗫嗫若蚊蝇,沈南宝还是听清楚了,嘴角浅浅勾了起来,“先前漪姐姐来时我听老太君还说着呢担忧着漪姐姐的亲事,这后脚漪姐姐就心有所属了,可是哪家的公子?”
容淇漪抠着茶盏上的莲纹,颊畔红了完全,“叫四妹妹笑话得很,其实说来这人四妹妹你也认识,是渊渟的挚友,谢小伯爷……”
一旁恭默侍立的风月蓦地抬了头,“谢小伯爷?”
容淇漪笑意就这么凝在了嘴角,语气仿佛渥了冰,说话都往外冒着丝丝凉气,“我听大姑娘说,四妹妹同谢小伯爷有渊源,我先还不信,如今瞧见四妹妹的婢子这反应,大姑娘当是没乱说。”
一字一句都带着锋芒,似乎稍有答错,就能将沈南宝刺个窟窿出来。
沈南宝脸上神情却淡淡的,“漪姐姐还记得我先前的话么?”
看着容淇漪冷掉的脸,沈南宝仍噙着笑,“我说漪姐姐是真性情,有什么话便说什么,不来那套表面一套背面一套,比我率直得多了,不瞒漪姐姐的话,我方方还肚里打着官司该怎么同你说谢小伯爷这么一茬呢,漪姐姐就问了,倒省了我兜搭。”
这番夸耀没让容淇漪好半点脸色,楚楚的眼睛里含着箭尖一样冷锐的光,“所以四妹妹真和谢小伯爷认识了?”
沈南宝点了点头,“不止是认识,谢小伯爷曾叩求了伯爵夫人来府上说亲。”
容淇漪听得拱火,嗤了声,“四妹妹好本事,那样俊朗不羁的谢小伯爷都能为你动情!”
容淇漪这么个直刀子,斡旋了半晌才敞开天窗说亮话,倒真真是为难她了,不过,如此也另可见得容淇漪对谢元昶的心思不浅,不然早晓得这事,就登门来呲嗒她了。
沈南宝缓缓扑着扇,一阵一阵的热风将她脸上的笑也融成了可亲的况味,“漪姐姐不也说了?谢小伯爷为人不羁风流,这样的小郎君自然处处留情,我不过是他遇见的其中之一,冷待些时日自然就转头忘了。”
容淇漪愠着一张脸笑,“冷待?谢小伯爷好歹同渊渟交好,几乎日日都临府,这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要谢小伯爷转头忘记四妹妹这么张如花似玉的面貌,只怕……难!”
最后一句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来,能戳伤人,容淇漪却并不满足,急促打着扇剌剌道:“何况那可是谢小伯爷,爵位虽然不比侯爷什么的来得荣耀,却也是皇家国戚,金陵多少人家以嫁给他为荣,四妹妹难道不想嫁给他?就算做个小娘,那也比在而今这府上来得松活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