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南宝兀自想着,那厢容氏恍然似的,刺拉拉拍膝嗟叹,“怪道,怪道要支开宛姐儿,只怕若不是我有孕,她还会想尽其他辙儿来达成自己的目的!她,她怎能,她也是看着倬哥儿长大的……”
一通话没歇气,说完只觉晕头转向,脚也虚浮了起来。
沈南宝见她踉踉跄跄,眼疾手快地将她扶回了位子上,再加一把火,“小娘,你且注意自个儿的身子,不若你垮了,那二姐姐三哥哥便真的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呼天不应叫地不灵了!”
漏花窗斜进来一寸阳光,打在容氏的身上,整个人镀上一圈金边,容氏的那双眸子便在这样辉煌的景象里深宏如海。
她慢慢的点头,像下定了什么决心,急急喘着粗气,“我知道,我知道的,不得自乱阵脚,不然只叫彭大娘子这个渔翁尽收渔利!”
见她躞蹀在位上,大有一副跃跃欲去碧山长房的神态,沈南宝转过头问向风月,“大夫去时,可看着了旁人?”
风月摇了摇头,望了眼容氏垂下头道:“照姐儿吩咐的,一应来去都注意着周遭,并没见着有旁人。”
沈南宝点头,“没有旁人就好,就怕旁人瞧见。”
容氏却在一旁听不大明白了,若她觉得自个儿哥儿遭了病,被人暗害,见不得光,关起来门来要打碎了牙往肚子里掖,那方才说那么些话撺掇她做什么?
难不成是她会错了意?
不是要她扯破了嗓子嚎一嚎造孽?
沈南宝回过头迎向容氏满目的纳罕,将她的心思瞧了个真切,一笑道:“小娘,且听我一句?”
事到如今巨细都遭沈南宝晓得完全,她多说一句少说一句,于自己并没大碍,遂摇了摇月灰缎面的锦帕,“四姑娘,你说。”
“小娘,您方才也说了,妻妾之别,不啻天渊,如今三哥哥这事虽听起来着实怄人,但细想想,这个是这能撼动母亲么?方才大夫也说了,幸亏所食不多,既不多便不会有大碍,既没有大碍就是拿去同祖母他们一说,又能如何?”
这话娓娓道来,仿佛盐花儿,往容氏‘妾室’身份上徐徐的撒着,以至于她惊愕地睁大了眼看着沈南宝,“四姑娘!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是叫我让倬哥儿再病重?”
她为了挽尊随口说的一句,却叫沈南宝严阵以待,酽酽地笑了,“哪能?小娘,我不是叫大夫悄摸摸的来了?你只消悄摸摸的与大夫卖点苦肉计,再施点利市,相信以大夫的‘仁者心肠’定是会为小娘把三哥哥的病说严重的,到时只要三哥哥挺在榻上满脸的苍白,小娘觉得祖母和爹爹会怎么待母亲?”
容氏一怔,细细打量着眼前这人。
右手边的香龛正点着沉水,笔直的烟径却有着模糊的边缘,正以一种肉眼可窥见的状态往四下溢散,盘踞在诺达的沉香轩内,缠绵出一股低洄静深的味道。
沈南宝那柔软而模糊的轮廓就在这样的味道里渐渐明朗起来,就连那略带点儿稚嫩的奶膘,也有了令容氏触目惊心的坚毅。
坚毅到甚至让容氏胃里泛起了酸,忍不住呕作起来。
沈南宝见状只得将话暂罢,待她稍微和缓一点过来,才撂了一句,“母亲今个儿同大姐姐去了金善寺,小娘有得是一大把辰光好好琢磨,反正不管怎么着这话都是小娘您递到祖母跟前,如何递怎么递都取决于小娘您自个儿,只是我想提醒小娘一句,二姐姐如今在母亲房里受教训呢。”
她说完,见着容氏那身躯像是琴弦弹指间的一震颤陡然绷紧了起来,也不再叙只道要擎早回去绣翬翟,便盈盈一福身,自顾离去了。
“大娘子会因着这个遭老爷休弃么?”
风月走在交错花影里迟迟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