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月正踌躇着要不要将这些话告诉姐儿,沈南宝却问道:“祖父祖母看了我的信可又说了什么没?”
风月这时才从囊里掏出一封信来,“倒没说什么,只是去到里屋,写了信给姐儿。”
信封缟素得厉害,却叫沈南宝如临至宝般的,小心翼翼地接过来,复望了两傍,见无人打眼,这才将它揣进怀中,神情肃静得看向风月。
“你去时没人跟着罢?”
风月摇头,“先前是有人 跟着,不过小的拐了几个胡同弄,便绕走了那人。”
沈南宝拈着裙裾跨进了屋内,让风月将窗扇阖实了,自己帮衬着垂下帘子,在幽暗的屋子里静深似的喟了声,“我本打算着我母亲那事过了,再同祖父祖母联系,毕竟谁晓得那起子人会不会把歪主意打在他们身上,可是如今这事走向越发叫人提心吊胆……”
风月听着有些眊眊的。
沈南宝却自顾自地坐在了妆奁旁,在微光里打开了信。
‘吾儿亲启,余身体安康,夜能成寐,吾儿故不必忧切,亦不必为省觐不达致歉,余自悉知吾儿心性一向砥砺诚孝,至于吾儿信中所谓翼翼之事,余自当放诸于心,惟闻儿心中主见,深以为危,不由得切切导示,愿儿刻刻谨慎,步步行止皆存临深履薄之想,万莫萦恨于怀,撄绕其心,若能扫除净尽,养心克治,则儿必福泽悠久,余亦安肆日强。另附赠几类经年极俭积蓄,不过尔尔抄引,望儿拾捡以预日后。’
沈南宝读到这话,掂着信封从里抻出一沓各色抄引,心头顿时百感交集。
养祖母养祖父一辈子节俭惯了,就是每日吃食都甚少大鱼大肉,如今几乎将所有家当给她,所谓不过是晓得她在沈府过得举步维艰,更明白没有母亲庇护的她在沈府,只能揣着钱才会有底气。
沈南宝长吁一口气,按捺着胸中沸水似的情绪,挑起了窗上的垂帘,帘子掀起的一瞬金光刺进来,恍惚看到了从前,她倚在养祖母的膝头上,由着养祖母替她扎小辫子。
养祖母一面辫一面夸道:“宝儿的头发真好,乌黑亮滑,像是一匹缎子,以后定能嫁个好婆家。”
她便扬起头,撅着嘴下诺,“我听说新娘子成亲要梳篦,到时候祖母便给我梳罢。”
祖母嗳嗳应好,她那时还小,看不出祖母笑容背后的怅惘,只一心念叨着要成亲要嫁人,长大了要好好赡养祖母。
只是如她所说,她长大了,却没在他们跟前尽孝了,他们并没因此恼怒,还一心担心着她,就如他们时常念叨的那样,我不期待宝儿你大富大贵,只希望你身体健康,万事如意就好。
仅仅是这样小小的心愿,她都不能办到。
她都这么大了,还让他们操碎了心。
沈南宝一霎哭了出来,忙忙拿袖拭了一把,却拭不尽,掖干了眼梢,那泪又从眼尖淌出,索性拿手捂住脸,顺势在一片光里枯坐下来,呜咽便从指缝间倾泻而出。
她一向静持端稳,就是旁人拿各话堵她,她也似铜墙铁壁,刀枪不入的一番轻淡淡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