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氏尚在院子里打点箱笼,日头打在络绎不绝的下人身上,落在青砖上和树影纵横交错,悠悠浮动晃得人头晕眼花。
沈南伊揣着一肚子的怨念走过来,看着彭氏力不从心的劳碌模样,撇了撇嘴,“母亲,您还是歇会儿罢,为了个二姑娘累病了自个儿可不好。”
说着忿忿坐上石凳,端上提壶就势给自己斟了一盏,仰头喝了干净。
彭氏眉头便在打起的扇子后头紧蹙起来,“几日没管你,喝茶都没得规矩了,谁叫你学得那些打脊贱才的习性?”
沈南伊不自在地蠕了蠕唇,“母亲还晓得管顾我,我还以为母亲眼里只有临近的二妹妹的及笄礼了。”
自古女子呷醋多是为了丈夫纳妾通房、与旁人恩爱,但也不乏为父母偏宠。
所以沈南伊这番话,虽听得度量小了点,彭氏却极为受用,她嗤笑着,“你当你母亲瞎,孰亲孰疏不门儿清?我抬举二姑娘的及笄礼不正是为了你日后顺遂?”
沈南伊听不大懂,却顺着话嗫嚅了下来,“二妹妹有什么可怕的?就一个泥人!与其对付她,还不如多想想怎么把沈南宝那妮子轰出去,眼不见心不烦,省得再叫她借沈府的门第勾搭伯爷侯爷爵爷的。”
彭氏晓得她心里芥蒂着谢元昶那事,徐徐摇着扇道:“四姑娘一个罪妇生的女儿,你担心什么,能翻得起什么浪……”
话没说完,有下人垂首行了过来,“夫人,四姑娘派人给夫人捎来一句话。”
一句话?
彭氏愣了愣,“什么话?”
那下人摇头,“那人没说,只道是要见夫人。”
沈南伊冷嗤一声,“四妹妹倒真是愈发狂妄了,带着手下的人也不知礼数了起来,她当应楼阁是什么地儿?跟外头那靖水楼?阿猫阿狗都能进?”
彭氏却显得实为平静,打着扇,微乜了眼问:“来的是风月?”
“并不是,小的没见过。”
下人皱着眉似在回想,“好似……叫什么……绿葵。”
彭氏陡然变了脸色,“谁?绿葵?”
下人见彭氏这样,有些惴惴的,“是,是叫绿葵,要小的赶走她么?”
“不!”
彭氏起身,重重扣下手中团扇,“你叫她进来,我且要当面听听四姑娘有什么话要说!”
下人领命退下。
忽而清风徐来,拂得树丛飒飒的响。
明明十分凉爽,板着一张脸的彭氏,却觉得十分热似的,复擎了扇子上下翻飞起来。
白玉扇坠便在沈南伊的眼底晃晃荡荡的,像极了彭氏龇出来的牙。
沈南伊印象里母亲都是端稳的,从来没见过母亲这样,她不免忐忑起来,“母亲,那绿葵可有来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