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乌黑发亮的挑心髻,慈菇叶上金蛙的小簪头随着昱昱涣涣,错眩得厉害。
沈南伊不由眯起了眼,紧视着款款进来的人,待她礼毕,一通撒气地冷哼,“二妹妹来得迟了些,正巧错过了祖母要我们清静守节,正色端操的教导。”
沈南宛听闻,还是那副温煦的笑容,冲着殷老太太屈了膝道:“祖母见谅,我临来前去了一趟墨韵堂,将我早先准备的朱砂手串给了父亲,祈盼父亲出魔罥网,解脱一切外道缠缚和忧苦,但一时没估算好时辰,便来迟了些。”
殷老太太点了点头,“你心里是存了孝道的,这些规矩溯本其源,也不过是万事尊亲罢了,所以你也不必太过拘泥。”
“宛姐儿同容氏一般,是个尽心的人儿,我前脚回来,后脚便又是药草又是朱砂的,虽说不是什么金贵的物什,但重在情谊上的深厚。”
言讫,沈莳踱了进来,檀色的褒衣博带,镶滚祥云纹的大袖,舞动起来颇有一番宽清磊落的风姿,立在老太太跟前长长一揖,又是姿挺如松,一派齐楚的风韵。
“母亲。”
殷老太太连忙虚抚一把,“都是一家子,哪里来的那么些礼,怪叫人生分。”
说着,视线扫向沈莳有些发白的鬓边,愁了容,“昨个儿忙着接待那罗刹娑没怎仔细注意你,怎么在殿前司待了半月的时光,都有了白发?”
沈莳只笑,“可见母亲从前不曾仔细儿子,儿子这些白发早就有了。”
他说着,喟然长叹,“不过,那殿前司也并非是人待的地儿,里面刀锯斧钺铺陈排列,那些班直各执着竹条、皮鞭,如狼似虎地纵横乱打,打得满室哀嚎,血流飞溅,惨见得很。”
沈南伊被这话吓得一时愣住了,起身站定了半晌,方行礼道:“父亲安好……那殿前司,真有父亲说的这般吓人?”
沈莳想起昨日她那番口舌,有些不好气地哼了声,“手心朝上朝下,都是一白一黑,可见事实都有好坏之分,人也是如此,你眼孔子浅,只瞧着他金尊玉贵、俊美无俦,并未瞧得他私底下断头饮血似的狰狞面目。”
沈南伊只觉下不了台,又不敢悖逆沈莳,烧着耳根子嗫嚅着附和。
沈南宝却不得不说,沈莳这话说得极对。
前世她嫁给陈方彦后,便从他口中听闻过殿前司掌刑的酷虐,挑尾椎、抽脊梁骨……反正越是偏门的手段,殿前司便越是偏爱。
以至于有一阵儿,那殿前司定点埋尸的坑,多的是那些奇形怪状的尸体。
沈南宝默默擎杯啜饮着想。
那厢殷老太太却觉得孩子大了,儿女情长难免的事,提醒一下便足矣,这样当着庶女训斥太过严厉,防不得会和嫡女生隔阂,便皱着眉打了个圆场,“反正以后警醒着,莫在那人跟前晃就是。谁晓得会惹怎样的腥?”
这话是了。
总归昨日有惊无险的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