珐琅匣子轻巧,却砸得绿芜浑身发抖。
下人来得很快,一窝蜂地进来,几只手往绿芜肩上一揸,便将人扽了下去。
只听得屋外头响彻天际的哭嚎声,杖棍打下来的沉闷声,翻起一院的花香,涟漪似的散了进来。
容氏这才开口劝慰:“老太太何故同下人这般置气,要是看不顺眼,打发了便是。”
一面说着,一面捧上了茶。
温温的水流,顺着喉咙蔓延进了胸腔,霎时抚平了殷老太太那心尖愤起的倒刺,面上也渐次平和起来。
转过头,看向容氏那张怯懦的脸,那递到跟前的手,手上袖缘刺绣繁密而精细,一瞬林琅了殷老太太的眼,她眯了眯,语速缓缓。
“下人好打发,主母呢?那可是阖家的脸面,怎能说打发便打发了?”
容氏有些讪讪的。
殷老太太却大叹了一声,“当初将她三媒六聘迎进来,看重的是她中侍大夫的出身,自小教养的德行,没想她做事这般的不伶俐……”
语气里有着恨铁不成钢的况味。
容氏眸光微微的暗,继而扯了嘴笑,“大抵是夫人素日操持,事务太繁琐了,一时没顾得过来罢,再说了,这府上下人那么多张嘴,众口烁金,保不齐他们跟前一套,背后一套,夫人怎晓得?”
这话引来了殷老太太长久的沉默,半晌她才掀起眼皮,定睛着容氏,“你这点便是我喜欢的,善解人意,温柔可亲,也难怪老爷喜欢你。”
喜欢,也就只是喜欢罢了。
出身摆在那里,只要主母当家一日,她这个良籍出身的姨娘一辈子也算到头了。
容氏心中嗒然,不愿再揭自己的短处,转眸看向那一地的水渍,琳琅匣子躺在其中,里面的酸梅早就掉了出来,在污秽不堪的碎瓷药渍里滚了好几道,凭借着昏暗烛光,晶莹点点。
“倒是可惜了宝姐儿的一片心意。”
殷老太太顺着容氏的视线看过去,沉然有声,“的确可惜。”
沉吟着,殷老太太唤进了胡妈妈,“去荣月轩,告诉四姑娘,叫她勤恳勤恳着抄写,别一心二用再去后罩房熬药了。”
这话很快就送到了沈南宝耳边。
她正在房中抄着《女诫》,听到时倒十分惊讶似的,半晌才缓过神来,冲递话来的下人笑道:“我省得了,且替我转告祖母,就说她教训的是,只顾着尽孝了,却忘了周顾己身。”
下人领了话退下。
前些时日的耳提面命到底起了些作用,风月眼见这样的怪相也不恼了,嘟囔一句,“费力不讨好,爷还懒得伺候了。”
便俯身拾掇着那一沓《女诫》,悠哉哉的感喟,“还以为十遍得费些辰光,不料竟只耗了几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