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您最终是否改变了命运,我很好奇,兰波小姐。”
陷入高热的长发女人躺在病床上异常安静,白到透明的皮肤上染了一层红霞,有碍观瞻的小米粒状红疹伴随着出血点开始成片出现。
药物通过软管进行静脉滴注,男人看到她一向裹在长袖衬衣下的肘关节内侧,青色血管周围分布着永远也不会消失的针孔痕迹——“怪不得太宰君镇痛剂依赖的时候您会那么愤怒,是想到了过去的自己?”
“出生在法国乡间的语言天才,十二岁与母亲决裂,十四岁彻底离家出走,拒绝巴黎大学入学通知,在教堂外涂写‘杀死上帝’这种忤逆之言,混迹街头放浪形骸最终被革命家波德莱尔收养的‘狂岚’。”
“超一流的自由杀手‘醉舟’,现任port afia高级干部,收养了五个毫无血缘关系孤儿的黑手党……兰波小姐,到底哪一面,才最接近真实的你?”
森鸥外站在病床前低头俯视难得表露出虚弱的兰波,手术刀铂金色的锋芒于指尖闪过——就在这里杀了她,这个选项具有相当的诱惑。
她的异能力太过可怕,无视空间与物理法则的限制,打破阴阳两界的分隔,正常手段下根本无法击杀。与此相对的是她对自己一路行来的计划了如指掌,一切罪行与阴谋下他们是承担着同等责任的共犯。
杀死兰波,再吸收她收养的孩子们进入port afia,以他的手段轻易就能混淆视线——
甚至不必动用武力,只需要将药物剂量稍微调整……不,只要懈怠治疗就足够了。
因为兰波,出现了极其罕见的中毒型症状。
大概和她的人种有关,亚裔中几乎没有这样的现象,但这确实是死亡率最高的表现。
如果兰波“病殁”,他将解决掉最大的安全隐患,还能得到一批成长中的优秀战力。或许太过聪明的太宰治是个麻烦,然而此地乃里世界,一年不知葬送多少生命,他的“遗嘱见证人”并不是没有备选。
紫色眸子中划过一片波纹,他的视线从休克中的病人身上挪开,无意间扫过身上白色打褂的下摆……成为医生的那一天,似乎宣过誓。虽然他从没有把那种对着墙面挂画随口说出的誓言当回事儿,但此时,却成了绊住脚步的第一块巨石。
合理的,符合逻辑的最优解,乃是现在就杀死面前虚弱的女人,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身体迟迟不愿将大脑中的计划付诸行动。
不要用手术刀吧,无法解释切开气管的原因,啊,而且这种死法太不好看,配不上兰波小姐的美貌;静脉滴注液体时混入气泡……也不好,太过痛苦,兰波小姐会难过很长一段时间才能得到解脱;在液体中加入胰岛素……她会头晕恶心,本来就被高热折磨,添加新的症状实在是太残忍。
即便想出不下一百种谋杀手段然后又找到理由一一推翻,他真正意识到的是,自己打心底里并不愿意让她死亡。
死,是生命的另一种形态,但也是终结,宣告从此归于尘土,世间一切羁绊均不复存在。如果兰波小姐今天在这里病逝,森鸥外觉得自己一定会为她哭泣。
可惜,他不仅仅只是他自己,他还是port afia的首领,是port afia的奴隶。
“……”
“您挑选男人的眼光,确实不大好呢,兰堂君。”
手指拿起控制滴注速度的滑轮,不等将药物彻底截断,一个头发乱蓬蓬的苍白少年“笃、笃、笃”歪歪扭扭撞进治疗室,站直身体后眸色暗沉:“呀~森先生,辛苦您一直照顾我的母亲,不过这个时候~”
他“嘿咻”一声坐在床边侧身看了一眼森鸥外手中的滑轮:“这种时候,情人也好,丈夫也好,都不一定比儿子更可靠,您说是不是呀?”
森先生一脸无奈,看着他就像看一个让父母头疼不已又哭笑不得的孩子:“太宰君,首领的命令是隔离,首要隔离对象即未成年者,你的行为已经失格了。”
“哦,那就叛逃好了,我无所谓呦~馁馁,您的遗嘱证明人‘突然’叛逃并被杀死……这场在我死亡后就会拉开序幕上演的好戏,还真是令人期待。”
黑发少年身量尚未达到成年后的高度,周身缠绕的阴郁气息却并不比面前的长者逊色。
房间里只有三个人,其中之一陷入高烧带来的休克,剩下两人沉默无语,相对而立。
紫色与鸢色碰撞,谁也不肯让步,气氛不能仅仅用险恶来形容。
昏迷中的兰波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缓缓睁开眼睛,理论上她现在应该什么也看不见,但是长发女人微勾手指,淡金色的宫殿瞬间显露全貌,隐藏在亚空间里的异能生命体背负巨型镰刀挡在黑发少年瘦肖的身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