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从前考试并不分开,所有人混杂在一起考。每年能考入的民间学子往往只有三五个,甚至有一年全军覆没。后来是西亭先生认为,若是科学院里只有宗室子弟,不引入新鲜血液,不利于众人的发展,才有了如今的分开考试和录取。
西亭先生,是齐云景最喜欢的一位师长。
在皇家科学院一干年轻的讲师之中,他的年纪相对更大一些,却并不蓄须,文质彬彬,儒雅端方,在任何人看来,都该是悠游林下,诗酒茶花的隐逸之人,叫人一见顿生倾慕之心。
但事实上,他的科学水平,却也同样远超所有人。皇家科学院开设的十几门课程之中,有四五门是由他来讲。至于他们学习所用的书籍,则大半都有他参与编写。
他的夫人同样是皇家科学院的讲师,自己独自带着一班宗室出身的女孩,年纪大小不一,是个典型的传统复式班,与如今流行的标准教育截然不同。
所谓复式班,就是学生年龄大小不同,学习进度不一,但却求学于同一个老师门下,如孔夫子七十二弟子那般。民间的蒙学大多如此,但成规模的书院,便会按照学生的课程进度,将相近的安排在一个班级,方便教导。后来推广的通识教育,更是将这一点做到了极致,成为如今的潮流。
因为这个缘故,女学生们与齐云景等人并不在一处上课,只偶尔从这边抽调讲师过去指点。据前些年入学的前辈们说,等这些女孩子学满,考核通过,便会被聘请为讲师,届时皇家科学院也会对外招聘女学生。
齐云景从江南来,那边女子因为丝织业的缘故,历来就有女子当家的风俗,这些年来,随着手工业发展,织坊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很多织娘的收入比做苦工的男子高得多,这种风气便越发严重。
等到朝廷设立女户,推行《妇女权益保障法》,女子的腰杆就更硬了,竟是西风压倒东风,叫许多男子大气都不敢出。所以如今江南,不重生男重生女,女儿家的教养,有时比男孩还精心些。
习惯了这样的风气,对开女学之事,齐云景是乐见其成的,并不像前辈们那般忧虑。他甚至写信回家,将此事告知了父母和妹妹,预备过几年妹妹长大些,也叫她上京报考。
因了这个缘故,齐云景私心里对西亭先生十分亲近,有事没事就总往人家跟前凑,做做端茶倒水一类的事,趁机请教课堂上不懂的地方。时间久了,倒也得了先生几分青眼,能在做实验时跟着打下手。
这一日,齐云景做完了自己的功课,便寻了机会,往西亭先生的实验室去。
结果到了门口,才发现这里竟然有客。齐云景正要回避,就听得屋内一个年轻爽朗的声音道,“先生当真不再考虑出山?那件事已经过去几年了,没人会再提起。”
“在此做做学问,传道授业,更适合臣。”西亭先生道。
他竟然自称臣,那屋里的人身份不问可知。
皇家科学院地位特殊,进入这里的人不论身份,就算跟青城郡王说话,先生也一向口称“你我”。当今陛下今年才二十出头,膝下仅有一子,如今估计才刚开蒙。普天之下,能让西亭先生称臣的,就只有一人了。
齐云景不敢再听,连忙退了出去。
只是心里不免犯嘀咕。普天之下,值得皇帝亲自请他出山的人,也没有几个吧?
他脑子里转着这些念头,也没有看路,直到被一位师兄拦下,才恍然惊醒,意识到自己已经回到了学堂所在。但齐云景顾不得这个,一把抓住师兄的手,压低声音道,“师兄,西亭先生从前究竟是什么身份?”
他本以为这事应该是个秘密,哪知师兄一听,就笑了起来,“这个啊,你还不知道么?西亭先生,就是从前那位顾相啊。只是他名声太大,怕传扬出去不得安宁,所以才用了化名。不过咱们自己人,都是知道的。先生在科学上的造诣很高,能被请来任教,是我等的福气,这都不算什么稀奇事。有一件事,你听了一定更惊讶!”
“什么事?”齐云景立刻追问。
师兄压低了声音道,“顾先生的夫人,就是那位护国大长公主殿下!”
“什么?!”这消息果然比前一个更叫人吃惊,齐云景甚至都顾不得惊讶顾铮竟然在皇家科学院任教了,“此事当真?不是说……”
“那都是民间传说,不可尽信!”师兄见他果然露出自己预想中的神色,不由得意一笑。听他开口,便知要说的是什么,摆手道,“这消息假不了。咱们虽然没面见过殿下,但皇家科学院进进出出这么多人,总有认识她的。不过你心里有数就好,别出去宣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