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下去了,还像往年一样随他去?”
“不然呢,追下去,然后被他杀掉?”
“一个人在失去理智的时候,才是最可怕的时候,而痛苦往往会磨灭理智,我们最好如往年般静观其变即可。”
“他若死在水底,我们等着捞取尸体即可,他若活着回来,至多也活不过一年,我们十八年都等了,不差这点时间。”
“是啊,三十六拜都拜了,还差最后这个揖了么,等着就好。”
村长家的屋子里,供桌上罕见的出现了香烛。
虽然只有一小半,而且明显是大祭时候剩下的,却依旧能冒出青烟。
村长高大的身躯站在供桌前,没有任何恭敬之色,冷着一张老脸,骂骂咧咧。
“十八年的折磨居然还没死,老东西,你活得有什么意义呢?早点咽气也许能早点去轮回,非得在大窑村碍眼又碍事。”
“要不是拿你这个连肉身都舍弃的老东西实在没办法,早把你大卸八块,骨头敲碎了炖汤喝。”
“算了算了,大过年的不骂你了,反正你也活不了多久,就像你带来的云缺一样,十八次生死劫为最后期限,你们两个,都该死喽。”
“等你们死了,我也就解脱了,整天守在这破村子里,实在让人懊恼啊……”
说着说着,老村长想起了这十八年的郁闷,张开大嘴朝着泥像啐了一口。
“老东西,你究竟是救了他,还是害了他呢,我觉得是后者,不信的话,咱们拭目以待吧,呵呵,呵呵呵呵。”
昏暗的大屋里,老村长的肩头不断的耸动,苍老的面孔在烛火的映衬下宛若恶魔。
云家院子。
男人与女人不知何时站在了屋檐下,两人静静的望着墙角的井口。
狗窝里的大黑狗将自己卷缩成一团,一动不敢动。
“这次,不知他能不能撑过去,去年那次他险些死掉。”
“撑不住,不是更好么。”
“毕竟是我养大的孩子,死掉了,总归会有些不舍。”
“女人总是心软,不过你别忘了,你不是人族的女人。”
屋檐下沉默了下来,男人与女人不再开口,只不过两人的目光中各有复杂的神色在闪动,有冷漠,有残酷,也有犹豫。
今夜无云,月朗星稀。
大片的月光如银辉般洒落在大窑村,将午夜的小村映衬得愈发神秘。
可惜再明亮的月光,也照不到幽深的井底。
冰冷的井水不仅能隔断月光,甚至能隔断大妖境的感知与人族强者的灵识。
井底,两道人影不断的朝着更深处游去。
小渔在前边,云缺在后。
两人快速的下潜,周围的井水越来越冷,直至能冻毙活人。
但小渔对这种寒冷并不畏惧,反而如鱼得水,游得极快。
反观云缺。
非但无法被冰水冻住,他身边流过的冷水很快会变得温热,最后甚至沸腾!
游在水底的云缺此时成了彻彻底底的‘火人’,从左眼中涌出的热量将他完全包裹的同时,更开始渗透到筋骨经脉,贯穿全身。
这是一场从里到外的炼化。
没有任何活人能坚持到最后。
哪怕是云缺,也不例外。
想要在这场龙魂的反噬中活下来,唯有一种办法。
君莫北传授的秘咒,仙砂返魂箓。
每使用一次仙砂返魂箓,便可让人渡过死劫,在死地中将人活生生的拉出来,达到起死回生的效果。
只是这种起死回生,往往伴随着令人绝望的痛苦。
焚烧肉身,就是云缺每年都要经历一次的苦难。
之所以沉入井底,并不是为了保命,为的,仅仅是用井水的冰冷稍微缓解下烈焰焚身的痛苦而已。
小渔感受到身后的热量越来越强,担忧的不断回身,连连摆手示意云缺快些游动。
就快要到地方了。
兄妹俩沉入了极深的井底,进入流动的地下水脉,越有越远,四周的空间也越来越开阔,最终四周开阔如湖泊。
终于,兄妹俩抵达了一块浮在地下水域中的巨大坚冰。
那是一块方圆千丈以上的冰块,不知沉浮在这里多少岁月,冰块的温度极其寒冷,任何活物接近都会被冻成冰雕。
在冰块下方,密密麻麻铺着无数大小不一的冰块,无一例外的全都是冻冰的水族。
这里是云缺发现小渔的地方,也是小渔最初的家。
可是不知为何,每当来到这里,小渔不仅没有回家的温暖,反而会不由自主的生出一种惧怕。
仿佛那坚冰中包裹着她的噩梦。
永远也不要想起的噩梦。
然而今天,为了让哥哥少些痛苦,小渔绝对砸开冰块,去往其内更加寒冷的区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