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鸢说:“那得她们自己定,我总得给她们准备好。”
灯火下,沈鸢的发丝垂在耳侧,木质算珠在修长的指尖拨过来拨过去,目光显得格外专注温柔。
他心知这小病秧子身体不好,便总是行一步,思百步,总想算得再长远些。
卫瓒瞧他精打细算的模样,不知怎的,就想起侯夫人来了。
与他父亲成亲之后,也是这样一点一点打着算盘。
他爹不是个好东西,偶尔见了,上去就把打好的算盘拨乱了。
侯夫人也不恼,只笑一笑,叫他爹别闹。
他那时年纪小,觉得他爹真是脑子有问题,正事不干就会给娘添乱。
这会儿他也没忍住,过去动沈鸢的算盘珠子。
让沈鸢踹了一脚,冷冷说:“少添乱,窗纱的钱记得赔到我院里的账上。”
他忍不住笑,又伸出手去将沈鸢的碎发理了理,轻轻摸了摸他留在沈鸢颈侧的吻痕。
心动得厉害。
……
若按着卫瓒的意思,是恨不得要在家里头待到放榜的,但偏偏这事不能如人意。
就趁着沈鸢养病,卫瓒办差这功夫,昭明堂这一群人又闲不下来,趁着十日一次的旬假,山上打猎的打猎,下河摸鱼的摸鱼,最后提着一篓螃蟹,猎物鱼肉,便喊着卫瓒沈鸢出来厮混,顶着名头倒好听,说是要给未来的沈进士开宴来。
卫瓒本不愿沈鸢出门,却是沈鸢在屋里头也呆得闷了,病也好得差不多了,嫌天天对着他腻歪,自己要去凑凑热闹。
他没法子,只好把人带了去。
宴是晋桉操持的。
正是飒飒黄叶的时候,晋桉还学着文生,挑在有亭有水的地方,表面儿上诗情画意的。
谁知道等一开宴,跟请了一群土匪来也差不许多。
他们这帮子人开宴不讲究乐工,只讲究吃喝,是以没雇得什么弦乐,只找了些烤肉烹蟹的好手,在院子里支起锅碗来,遍地吆五喝六地玩骰子划拳,惹得晋桉一个劲儿叹暴殄天物。
昭明堂的人大都没进过贡场,围着沈鸢问热闹听。
沈鸢只捡着好玩的事同他们讲,道是隔壁一书生,科考的时候让蚊子叮肿了眼皮,是以一只眼大、一只眼小,待那考官核人时,发觉相貌大变,疑心是有人替考。
还问那书生,你找个相貌相仿的易容改面也就罢了,怎地找了个大小眼来考。
众人便笑得东倒西歪,问沈鸢:“你考了个秋闱,便病了这许多天,待到了春闱可怎么是好?”
沈鸢道:“春闱人要少一些,也不至于这般熬人。”
卫瓒一想,春闱拢共不过二三百人,最后都是要到殿试于皇帝瞧的,又有礼部盯着,倒不至于如秋闱一般难熬。
再侧头瞧沈鸢,便见这小病秧子裹着狐裘,抱着手炉与众人谈笑,间或玩一玩投壶,闲话一两句,总觉着比平日里眼睛都亮了几分。
便想这小病秧子父母都在时,兴许也是这般潇洒自在的。
片刻后,肉也熟了,蟹也做得了,一群人玩得累了,便各自坐着吃些东西。
秋日正是吃蟹的好时候,一掀开盖子,便是满登登的蟹黄,白嫩嫩的蟹肉。
偏偏卫瓒最不耐烦吃蟹子,只吃了一两口便搁到一边儿去了。
沈鸢倒是吃得仔细,坐在那一只蟹子能折腾好半天,沾着姜醋、配着热热的黄酒,似乎压根儿就不打算吃饱似的,一口一口地抿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