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小哥,大家都是读书人,怎么叫做占便宜?这叫互惠互利懂不懂?从清河到顺天府,一艘船要差不多三两银子的过路费,可我是秀才啊,有我在船上,你们就不用交费了嘛!划算吧?”
“你是清河人?”
“如假包换得咧,鄙人从出生到现在,从未离开过清河,清河的老老少少,人人都认识我龚秀才!”龚秀才胸脯拍得邦邦响。
“那刚才那具女尸你认识吗?”呼延锦忽然问道。
“就是你们帮忙捞起来的那个姑娘?我当然认识!不但认识她,我还认识他父亲。”龚秀才说到这顿了一下,摇摇头说:
“这件事不好说的啦,说得不好就要被杀头的,还是不要说、不要说了。”
“我们用这个故事,换您船上几天的一日三餐,您看如何?”花荞笑道。她刚才可听得清清楚楚,龚秀才说的是两餐,他可能没奢望能吃上三餐。
果然,龚秀才想都不想就满口答应:“换就换。不过,我早餐不吃甜的,吃甜的胃受不了的啦……”
小高突然把腿伸直到龚秀才旁边,面无表情的压了压膝盖关节,龚秀才被他吓一跳。
“那……投河的姑娘……姓李,闺名叫小青。他的父亲原是淮安守备,名叫李孝先。当年永乐帝登大宝之后,李守备誓死不肯归顺永乐,皇上派兵缴了他的兵权,还把他一家灭了门……”
呼延锦不由自主攥紧了拳头:也是那个时点,自己出生那一年,刀光剑影、火光冲天、哀嚎一片,这一切,和他吾家的经历何其相似!原来这位投河的李姑娘和自己一样,也是所谓叛臣的后代……
龚秀才看到呼延锦眼里透出的厉色,又看看小高伸在自己屁股旁边的脚,唯唯诺诺,不知该不该继续讲下去。
“李守备家可真惨,一人有错,为什么要全家都杀光?……那这位李姑娘又是怎么躲过这一劫的?”花荞一脸同情的问道。
“李小青当时只有五岁,被姑姑抱去祖母家玩,反倒躲过了杀身之祸。李守备家也就剩下这一个活口。
事发之后,她姑姑就把她留在清河祖母家,由伯父代为抚养。虽是亲戚,但毕竟是寄人篱下,李姑娘原是娇生惯养的贵女,其中委屈,也只有她自己知道。”
“这李姑娘有个本事,叫我们这些男子都自愧弗如。她饱读诗书,过目不忘,写的诗词,在清河也算一绝,是清河有名的才女。后来桃源的一位潘秀才看上了她,两人写诗联句,情投意合。潘秀才上门求娶,李姑娘的祖母,便将小青姑娘许配给了他。”
“这不是很好吗?有情人终成眷属。”花荞不解的问。
“唉!坏就坏在李姑娘的身份上,怎么说她都是罪臣之女,虽然大家都知道,李守备是大明的忠臣良将,可朝廷没给他正名,李姑娘自然要受连累。”
“可那时她才五岁,就算她父亲有过,也不应该由她来背!”
“五岁?就连襁褓中的婴儿也一样不能逃过,就算逃得命来,也要一辈子活在父辈莫须有的罪名之下!”呼延锦沉沉的说到。
他这是在说他自己,从小到大自己跟着父亲东躲西藏,在云南深山里,自己发烧没有药吃,还差点就夭折了。
“那可不是?就是这个原因,李姑娘嫁到潘家只能做小妾,开始也还好,婆婆为难她也就忍了。可后进门夫人是个妒妇,容不下潘秀才疼爱李小青,想方设法折磨她。听说李姑娘有了身孕,还被灌了堕胎药,差点连大人的命保不住。”
花荞听不下去了,气呼呼的问道:“那潘秀才呢?人是他求娶的,他怎么不护着?”
“大明律只有护正妻,哪有护小妾的?小妾就是个下人,正妻还是她的主子。何况潘夫人家富,岳家对潘家帮衬不少,潘秀才哪敢出声?老夫人也帮着打骂李姑娘。
李姑娘寻死觅活三两次,闹得桃源县人人皆知,我们清河县自然也传了个遍。潘家嫌她丢脸,让她自己搬到老宅子去住,服侍的人也没有一个……”
“这么说……这次反倒是她得了解脱?一朵好花,偏是掉到了烂泥里!”花荞慢慢的说。连小高也听出了她语气中的失落。
呼延锦心疼,也不管旁边有人,只管将她的手拿过来,握在自己掌心里,他掌心的温暖,如汩汩暖流,源源不断的涌进花荞的手心,随着血液淌遍每一寸肌肤,温暖着花荞的心。
是了,师兄对我是真心的。
她转过脸来,对他会心一笑。
龚秀才不禁一个寒颤:耶?……这是啥世道?早就听说南都好男之风盛行,却不知已经厚颜无耻到如此地步……我虽三十有五,但怎么都是位秀才,万一被男人看上,那怎么有脸回来见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