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其说是冷漠，不如说他根本就是居高临下地注视着人间，一切的尘华，哀切，喜悦，悲伤，欢愉，都?无法融化那层层坚冰。

何其傲慢，何其冷酷。

和之前所表现出?来的模样完全相反，中岛敦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这个世界的芥川从?没?有给他带来这样的感觉，仿佛心脏都?被攀附的冰霜层层冻结，连血液也停止了?流动。

唐扇啪的合起，发出?清晰的响声。那朦胧的人影，像是一幅幻梦消失得无影无踪，时?辰已到，人就必须从?美好而虚幻的梦境回到冰冷残酷的现实。

“梦，总是要醒的，太宰桑。”芥川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修长?的手指持着茶盖，优雅地刮去浮于表面?的茶沫，唐扇安安静静地放置在桌面?茶壶之侧，绘有墨竹的那一面?被他收起来了?。青年微微低头，抿了?一口?茶，当着所有人的面?赞叹，“真是好茶。”

穿着沙色风衣的男人看上去已经从?那种脆弱的状态冷静了?下来，他紧紧地盯着慢条斯理喝着茶的青年，压低的嗓音还?有些残留的沙哑：“为什?么，为什?么织田作的灵魂还?在这个世界上？”

“被执念所困的灵魂，不过是有放不下的事物?罢了?，化为绳索将他们强行滞留在这个生者不能看到，死者无法安息的夹缝世界。”芥川的话语慢悠悠的，单从?语调上来听?和他口?中那令人心悸的内容一点也不相关似的。太宰治猛地握紧了?拳，中岛敦敏锐地看见，那手背上还?隐隐透出?青色的纹路。

“一直被滞留的话……会怎么样……”

“执念侵蚀灵魂，变为人们最常见的怨灵，或者厉鬼。”芥川平静地说，“你们应该也听?过类似的贞子的传说。嘛，理智会渐渐消失，等灵魂的颜色全部消失后，就会失去所有的记忆和理智。”

他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我的驱鬼能力还?是不错的，只可惜，在灵魂的颜色没?有完全消失前，我还?是不能出?手的。”

第63章 在下芥川，是名占卜师

“可别这么瞪着我,规矩就是规矩。”

茶雾一点点袅腾而上，一点微亮的水珠凝挂在睫毛尖端摇摇欲坠，碧玉似的茶水倒映入那双冷幽的?漆黑眸子中，仿佛一团墨汁坠入水中逐渐层层晕染,模糊了眸中一闪而过的?思绪。纵然面前这?位穿着沙色风衣的男人用一种凶恶阴冷的眼神盯着他,青年也没有半分?不自在,仍旧悠哉悠哉地吹着茶水上的?浮沫。

仿佛肥皂泡般短暂显出的人影，却使得面前的?男人如此失态。若不是亲眼所见,中岛敦不会?相信,那个在他的?记忆中仿佛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太宰先生,竟然也会?露出这一番不冷静的?癫狂面目。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那西边一寸寸跌落的霞光擦着青年耳边的?雪鬓掠过，微风撩动着那白雪似的?发丝轻轻晃动，隐去了笑意的面容仿佛雕塑家锤子下刚刚凿刻下的?冷峻线条,即使温暖的?霞光轻吻他的?脸颊,却并未给旁人带去任何暖意。

“我遵守了你们这儿普通人的规矩,公平起见,你们是不是也应该遵守我们那儿的规矩呢。”

微微晃动的茶水映出的眸子深处空幽的?傲兰。

“顺应自然，对镜无心。”他仿佛吟咏似地念出了对面两人无法理解的话语,薄唇轻抿一口茶水。

“也有可能灵魂变为纯白之时，执念还未完全侵蚀就步入黄泉。”芥川慢悠悠地补充道,“不过这?种可能性的几率极小，总之,幸与不幸，都在天命。”

“天命不可违哦。”

他漫不经心地晃悠着手中的茶杯，说完这?句话后就闭上眼仿佛入睡般地不在理会?他们了。

……

沉默了一会?，在中岛敦怀疑对方是不是都睡着了正想拉着太宰先生小声地劝他回去,太宰治忽然又说话了。

“如果不是希望我们来找你的?话，你也不会?特意选择一直待在中华街如此大张旗鼓等?我们了吧。”太宰治闭了闭眼，刚刚那一瞬间流露出来的脆弱表情顿时被阴云似的晦暗掩没，“这?位芥川君，既然要交易的?话，不如我们各自开诚布公一点如何？”

青年重新睁开眼，手指一旋茶杯便稳稳当当地停在桌上。另一只风轻云淡地一拂，宽大的?袖袍扫过桌面，再见时那凝玉似的手指正执着深红色的扇骨末端。

停驻在他们的视线带着一种从容的?傲慢，头顶上一排排厚云顿时遮蔽了大半个天穹，夕阳在他的?身后缓缓展开似地坠落，无可挽回的?轰轰烈烈之?感顺着那迎风扬起的?衣摆在他的?身后缓慢铺陈而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