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崔永峰不在意地摸了一下自己的头,然后笑着说道:“我家妞妞前一段时间看童话,说有个写童话的老爷爷,写字没有墨水的时候,就从头发里挤一点黑墨水出来,久而久之,黑头发就变成了白头发。估计我也是这样吧,画图纸的时候没有墨水了,就从头发里挤一点出来。”
“崔老师这两年几乎每天都熬夜,又要做总体设计,又要和工人一起讨论生产工艺。尤其是这几个月在阿瓦雷调试设备,每天连4个小时睡眠都没法保证,头发可不就白了吗?”站在崔永峰身边的一位女技术员用不满的口吻向冯啸辰说道。冯啸辰认得,此人叫吴丹丹,是崔永峰的助手,估计平时没少为了生活上的事情与崔永峰拌嘴吧。
“没办法,压力大啊。”崔永峰被吴丹丹揭了老底,只能叹着气对冯啸辰说道,“这个项目,阿瓦雷方面交给中国做,他们国内很多官员和业内的人士都是颇有微词的。我到巴廷来的这段时间,就不止一次遇到有人质问我,说我们中国的产品质量到底行不行,技术上是不是可靠。在这样一种情况下,我们只要稍微出一点差错,都会成为别人的话柄。胥老师把这个项目交给我负责,你说我能睡得踏实吗?”
“现在情况怎么样?设备的投产不会有什么问题吧?”冯啸辰问道。
崔永峰拍着胸脯说道:“绝对不会有问题,我带着人已经反复检查过几十次了,胥老师也亲自检查了两遍,可以说是万无一失的。我们这条生产线,融合了西德克林兹和日本三立制钢所的技术,又加进了我们自己的一些经验和想法,技术水平能够达到国际80年代早期的标准,质量方面也是没说的,每个环节都可谓是精益求精。我们向冶金部和重装办都是做过保证的,要让这条热轧生产线成为中国装备在非洲的一个标杆。”
“没错,咱们的确得让这个项目成为我们的一个标杆。”冯啸辰点头说道,说罢,他抬手指了一下头顶上的横幅,问道:“崔总工,我倒有个疑问,明天就是设备投产庆典,为什么这些横幅没有中文?”
“中文?”崔永峰一愣,他显然并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他抬头看了看,然后说道:“这可能是因为阿瓦雷这个地方也没多少人懂中文吧?你看,这些横幅主要是两种语言,一种是阿瓦雷语,是写给本国人看的,另一种是英语,英语本身也是阿瓦雷的官方语言之一,另外就是为了给前来采访的外国记者看。阿瓦雷对这条生产线的投产非常重视,明天的庆典请了好几家西方媒体来报道,西方媒体的记者肯定是懂英语的,但中文就没有必要了。”
“谁说没有必要?”冯啸辰道,“这条生产线是我们制造的,代表着中国装备工业。而到举办庆典的时候,外人看不到任何中国元素,这些条幅的内容也仅仅是庆祝生产线投产,却只字不提生产线是由谁提供的。照这样的宣传口径,有谁知道咱们中国人能够造出一条物美价廉的热轧生产线呢?”
“有道理啊!”崔永峰一拍大腿。他是个搞技术的人,不太关注营销方面的事情。这一次巴廷钢铁厂准备的条幅只有英阿两种文字,没有中文,崔永峰也是朝着最体谅对方的方向去思考的,丝毫没有想过这样做是不是亏待了中国。现在听冯啸辰一分析,崔永峰才反应过来,可不是吗,自己满心想着通过这个项目展现中国的工业水平,可人家压根就没给你机会啊。
“冯处长,依你看,咱们该怎么做?”崔永峰问道。
冯啸辰道:“不行,这件事我要去和盖詹交涉一下,不能让他们就这样蒙混过去了。”
冯啸辰说干就干,他先找到王根基和吴仕灿,把自己的想法说了一遍。王根基一听就炸了,嚷嚷着要和盖詹算账。吴仕灿稍微老成一点,但也对此表示了不悦。三个人一道去找带队的机械部司长说了一通,司长有些吃不准这件事的分寸如何拿捏,索性把权力交给了冯啸辰一行,让他们以重装办的名义去与盖詹交涉,并称具体到需要他出面的时候,他再说话也不迟。
冯啸辰原本也没打算让司长去和盖詹扯皮,以他的经验,官员们在涉及到外事的问题时,都是比较谨慎的,或者说得更愤青一点,那就是缺乏骨气。这也难怪,中国官方一直都有“外交无小事”的说法,只要是涉外的事情,大家都得小心翼翼,生怕哪个地方没处理好,闹出外交纠纷。在这方面,冯啸辰绝对是个另类,在他穿越之前的年代,中国的对外经济合作已经非常普遍,涉外的事情也没那么敏感了,国人已经能够平等地与外商进行沟通,无论是谈判还是斗争,大家都有底气了。
“盖詹部长,能耽误你几分钟时间吗?”
冯啸辰带着王根基来到盖詹的面前,彬彬有礼地问道。
“当然可以。”盖詹满脸堆笑,“亲爱的冯先生,刚才在机场我没有来得及和你多聊,你现在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