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晓迪道:“他们当然不是坏人……咦,你这样一说,我才发现,我爸明明是个工人,怎么一转眼就变成资本家了?”
“资本家只是一个职业,无所谓好坏。只有为富不仁的资本家,才是坏人。像你男朋友这样的资本家,就是好人。”冯啸辰用尽量简单的语言向杜晓迪解释道。
80年代的中国,正处在新旧两种体制和两种观念的变革过程之中。许多后世的人们觉得司空见惯的事情,在这个年代里还显然那么惊世骇俗。投机倒把、资本家、剥削等等带着政治意味的概念,还残留在相当一部分人的脑子里,甚至为人所不耻。但冯啸辰知道,再过上两三年,社会上的观念就会发生激烈的变化,中国将进入“十亿人民九亿商”的全民大创业时代。
杜晓迪无疑属于思想比较保守的那一批人,她只是一个普通工人,在国企里长大,在国企里工作,受到外界商业经济的熏陶极少。冯啸辰既然把她带出来了,自然就要对她进行一些市场观念的启蒙。今天他带杜晓迪来参加这个股东会议,就是想让她亲身体验一下商场的氛围。
“其实,说我们是资本家,也不准确。更确切地说,我们是一群企业家。”冯啸辰重新斟酌了一下用词,继续说道:“比如陈姐,她并没有多高的文化,过去也没有当过厂长经理,但却有一个企业家的天份。我最早请陈姐出来一起开饭馆,只是觉得她比较稳重,同时还有很好的手艺,却没想到她的经营才能也这么高。春天酒楼在短短几年时间内,就做到了这样的规模,非常不容易。如果是在一家国有企业里,你觉得陈姐这样的人,有可能会有这样的机会吗?”
杜晓迪摇了摇头,她自己是在国企里工作的,对于国企里的论资排辈深有体会。她很清楚,如果陈抒涵是在国企里工作,现在恐怕也就是一个普通工人而已,不会有人把这么大的一个产业交给她去打理,她的经营才能只会埋没在人群之中。
“国营企业有国营企业的责任,同时也有自己的局限性。国企的经营要对国家负责,很多时候就会受到各种条条框框的影响,不能随着经理人的个人好恶行事。而民营资本就不同了,我信得过陈姐,就可以把酒楼交给她经营,而不需要征求其他人的意见。也许我的眼光有问题,选错了人,那么遭受损失的也就是我自己,不会影响到国家的利益。同样,国企要选择一个新的经营方向,也要非常慎重,要按照一定的决策程序去做事。而民营企业则可以凭着企业家的敏感去进行选择,虽然可能存在一些风险,但同时也不容易错过机遇。”
冯啸辰滔滔不绝地说着。杜晓迪一开始还听得挺认真,慢慢就有些倦了。冯啸辰说的这些道理,其实都挺直白的,杜晓迪有生活阅历,并不难理解这些观念。至于更深层次的一些意义,就不是杜晓迪有兴趣关心的内容了,她本质上只是一个痴迷于技术的年轻女工而已。
“好了,别说了,你以为是在单位做报告呢!”杜晓迪白了冯啸辰一眼,然后说道:“对了,啸辰,我其实是想跟你说另一件事情的,被你一打岔,差点忘了。”
“什么事情?”
“你不觉得陈姐的个人问题也该解决一下了吗?”
“个人问题?”冯啸辰一愣,随即脸上就有了一些愁容,“这件事我也想过啊,可陈姐自己都不上心,我有什么办法?”
杜晓迪嗔道:“你就知道自己到处追漂亮姑娘,陈姐对你那么好,你都不知道帮她物色个合适的人,亏你还好意思说陈姐就是你的亲姐姐。”
“晓迪,咱不带这样夸自己的好不好?”冯啸辰笑着纠正着杜晓迪的话。杜晓迪也真是个实诚人,光顾着批评冯啸辰,却忘了她说的“漂亮姑娘”就是指她自己,虽然她的确在通原锅炉厂就有“厂花”的盛名,至少属于并列前几名的美女,但这种话怎么能自己说出来呢?
杜晓迪自知失言,一下子就红了脸。不过,两个人的关系毕竟已经发展到可以说这种私房话的程度了,她压低声音说道:“你敢说你不是到处追漂亮姑娘?你以为我不知道在大营那次你非要跟我一起守车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