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早就说了,给你在煤炭系统找一家实力强一点的企业和德方合资,你非要自己另起炉灶,现在知道麻烦了吧?”孟凡泽说道。
冯啸辰道:“一开始或许麻烦一点,但后面就省事了。桐川农机厂的底子差,正好没有负担,完全是一张白纸,可以任凭我们画画。如果是一家实力雄厚的老企业,各种关系的牵扯会比现在的事情麻烦得多。”
孟凡泽点点头,道:“说的也是。我们当年搞一五计划的时候,也是这样说的,一张白纸好画画。唉,那时候我还不到40岁,也像你一样,血气方刚,做事不怕累,字典里就没有‘困难’这两个字……唉,一转眼就是30年了。”
说到这里的时候,孟凡泽脸上落出一些落寞的神色,但只是一瞬间,他就把这种情绪给压下去了,转而笑着说道:“既然架子已经搭起来了,就好好干,把企业做大做强。你们搞的油膜轴承,我后面专门找人了解过了,的确是咱们国家技术非常薄弱的产品,希望你们能够尽快地做出好产品,填补国内的空白。”
“我明白,我们会好好干的。”冯啸辰说道。关于辰宇公司的真实背景,他与孟凡泽保持了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其实孟凡泽已经能够猜出这家企业就是一家不折不扣的国内企业,只是披了一张合资的皮而已。也正因为此,他才会对冯啸辰说出这么一番勉励的话。
“现在还有什么困难没有?”孟凡泽又问道。
冯啸辰道:“有一些,不过我们自己能够克服。那边的中方厂长杨海帆是个很有能力的管理人才,另外还有一批做事很踏实的老工人和老工程师,寻常的一些困难,他们应当有办法克服的。”
孟凡泽道:“那好,如果有什么解决不了的困难,可以到这里来找我,我还是有一些老关系的,可以帮帮你们。”
“您是说……您以后就在这里办公了?”冯啸辰一愣,似乎感觉到了一些什么。
他从冶金局出来的时候,给孟凡泽的办公室打了电话,却没人接。再把电话打到农业部办公厅,办公厅那边给了他林北重机采购站的电话,说孟部长这些天在采购站视察工作。冯啸辰当时也没多想,直接就到了采购站,见孟凡泽在这里弄了一间办公室,才觉得不对劲。虽然孟凡泽第一次接见他的时候,就是在这个采购站,但却并没有专门的办公室,而是在吴锡民的办公室里与他谈话的,堂堂一个副部长,跑到下属企业的采购站来弄一间办公室,本身就很奇怪。
孟凡泽淡淡一笑,说道:“什么办公,我只是在这里办办‘私’而已。上个月,组织上已经找我谈过话了,让我退居二线,担任部里的顾问委员会副主任。我想,既然已经不在现职上,就不必去干扰年轻同志的工作了,所以就让小冷给我在这里安排了一个房间出来,平时也就是会会客,聊聊天,算不上是办公。”
新中国的干部,多数都是从战争年代走过来的。建国之初,许多部委里的司长、处长也就是三四十岁的年龄,正是年富力强的岁数,不存在新老更替的压力。到60年代,这些干部尚未进入老龄,便遭遇了运动,纷纷被“打倒”,在五七干校里度过了若干年的光阴。
运动结束的时候,这些干部已经是60岁上下,处于一个很尴尬的年龄。如果按照普通工作人员的标准,让他们退休,似乎有些不近人情,毕竟他们是因为运动的原因而耽误了若干年的好时光。此外,运动结束后的国家面临着一系列的工作,也需要他们这些富于管理经验与魄力的老领导在各个岗位上掌舵。
因此,像孟凡泽这样的老干部便继续留在了领导岗位上,这对于改革开放初期稳定各项工作都发挥了重要的作用。
可是,自然规律是不容改变的,这些上了年纪的老人无论是精力还是体力都无法与年轻时候相比,有些部委里的部长、副部长加起来有十几个人,能够坚持上班的连13都不到,开一次部党组全会都要派车去医院里接人,所谓“拄着拐棍”、“抱着枕头”来开会的现象,并不仅仅是一句政治笑话。这里说的枕头,其实是氧气袋,有些老领导开着会还得时不时地吸吸氧,工作效率就可想而知了。
中央领导意识到了这种情况,开始有步骤地让一部分老同志退居二线,并在各个部门设置了诸如顾问委员会、调研委员会之类的机构,让这些退下来的老同志“发挥余热”。老同志们对于这种安排的态度各不相同,有些认为这是卸磨杀驴,情绪非常不满;也有一些人则认为这是理所应当的事情,自己年龄大了,就应当为年轻人让路,能够心平气和地接受这种调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