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齐邈弯下腰来,在树桩附近寻了许久,甚至是跪下来,在落叶堆里翻找了半天,可惜一无所获。
宋礼卿不知如何安慰他,失亲之痛不是外人三言两语能排解的。
齐邈笑着摇了摇头,起身拂去身上的泥土,然后捡起了一片胡杨的落叶,小心放进了袖袋之中。
“也许我父亲的遗骸都被沉了河底,又或许是化成了泥,谁知道呢。”齐邈缓缓说道。
“齐邈哥哥,节哀。”宋礼卿温言道。
齐邈坐到树桩上,望着浑浊的滚滚河水,像是倾吐心事,又像是自言自语。
“其实吧,我以前倒希望他早点死……他对我管教太严,逼我学一些我不愿意学的东西,动辄打骂,成日絮絮叨叨一些什么齐家三代单传,文士清流,还逼我去书院。后来我弃文从医,他直接跟我翻脸,断言要断绝父子关系,我后来五年都未曾踏足过齐府,直到齐家派人通知我我母亲病重,我才匆匆赶回去。”
齐邈提到母亲,稍稍哽咽着停了下来。
“可我学了这么久的医,居然对我母亲病束手无策,眼睁睁看她合眼,所以我恨透了我父亲,恨他做得那么决绝,恨他等到我母亲快死了才告诉我。我当时有一个恶毒的想法,他要是替我母亲死了就好了……后来真有一日他病重,当时太医院只有我一个人当值,便心软去了齐府,这么威风的齐大人,居然躺在床上话都说不出,我以为我会幸灾乐祸讽刺他几句,结果我什么都没说,就是觉得这么大个齐府,空空荡荡的,严厉的齐大人,比我印象中苍老好多,看起来就像是……就像是一个即将千古的人。从那日起,我才开始和他说话,算是和解。”
“现在他如我所愿,真的死了,我却高兴不起来,甚至懊恼悔恨……我悔恨的是因为一时置气,便离家这么多年,白白浪费这么多光阴。我从未在他身上感受到什么父爱,他要的只是一个会读书会做官的儿子!可是那夜……他宁愿我活着,他宁愿我活着,礼卿。”
齐邈动容,眼泪在他的眼眶打转,不等它掉落,齐邈便伸手抹去了,
他敛了敛悲恸,说道:“恨一个人只会让你在原地打转,你以为你永远不放过他,其实囚禁的是自己。昨日不可回头,人活着的每一秒都是起点,你明白吗礼卿?”
齐邈转头,看着宋礼卿认真但茫然的眼神,不由得失笑,伸手去揉了揉他的头发。
“我跟你说这些干嘛?你现在哪能听懂。走吧,回去,还有几十个伤患要治呢。”
宋礼卿跟在齐邈身后,他心里有一丝弦被触动,好像听懂了,好像又没听懂,宋礼卿想得头痛,便不再去想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