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那太医听见云苓的话,伸出右手在胡子上捋了老半天,最后还是低下了头,说出的话也比较委婉,“这个……微臣并未看到有此等记载。”然后说了水银可以“终妊娠”。如果把水银当成一味药材,或许药方不同,水银对人体起到的作用会有些不同。但同样不搭配别的东西,单用水银的话,老太医不觉得通过嗅闻进入人体的水银和服用水银的药效会有太多的差别。不过是嗅闻可能会见效稍微慢一些罢了。

杨佩珊皱起了眉。她倒是不是故意怀疑太医给出的结果,可是如果水银仅仅有避孕、甚至造成死胎的效果,那这个动手的人完全不必如此大费周章。柳美人刚进宫的时候在司徒晖那里还稍微有些恩宠,但最近几年,皇上已经没事想不起来柳美人了。就不说她从贵人直接被贬为美人,还搬到了静思宫中来的事情,单说柳美人生七皇子的时候伤了身子,以后就没有生孩子的可能了。要不然,柳美人调养好身体再生一个孩子多方便啊,何必一腔怒火全朝着贤德妃去了呢?

想到她和贤德妃之间的那笔烂账,杨佩珊也是缓缓叹了口气,对云苓摇了摇头,转身对太医道,“既然如此,太医给柳美人诊一诊脉吧。”自从七皇子夭折之后,柳美人就像是失去了水分的鲜花,迅速地衰败了下来。如果说司徒晖一开始对面色苍白、摇摇欲坠的柳美人还有些怜惜,但时间久了也就慢慢不耐烦了。柳美人以前是贵人的时候还能三不五时地诊诊脉,调养一下身体,但自从搬到静思宫后,她每月吃的调养身体的成药倒是还有,尚食局也每月配好了给她送过来,但再想让太医没隔三五日就上门却是不可能了。

柳美人身边的宫女也是个机灵的,听杨佩珊这么说了,连忙从怀中掏出一块手帕,盖在柳美人的手腕上。柳美人瞥了那宫女一眼,转头目光直直地落在那个帕子上,嘴角微微勾了一下,看起来竟然有几分讽刺,最终还是忍住了什么都没说。

太医在来之前就有给柳美人诊脉的心理准备了,现在见到柳美人伸出手来,也不迟疑,在柳美人的手腕处按了半天。云苓眼睁睁地看着他的脸从尚且算是光润的橘子皮皱成了核桃,诊脉的过程中还时不时看看柳美人的脸色。越看,太医的疑惑就越深,最后终于忍不住发问了,“这位美人近来可有胸闷气短之感?”

他的话一问出来,那个给柳美人盖帕子的宫女就稍微摇了摇头,不过动作幅度并不大。她正要说话,就听见柳美人的声音没什么起伏地响了起来,“有。”

宫女瞪大了眼睛。

太医收回按在柳美人脉上的手,原本紧皱的眉头稍微松了松,但脸上的表情依然不太好看,“可频繁么?”

柳美人点点头。

“疼的时候是犹如有钢针在里面扎还是犹如钝器击打?”太医的手又一次缓缓地捻上了胡子,跟着太医来的药童忍不住为太医还剩下的那几根胡子担心。

“前者。”柳美人没想到这个太医的医术竟然正经不错,表情稍微放缓。

在药童心惊胆战的目光下,给柳美人诊脉的太医终于把他的胡子拽断了。

当着柳美人,太医没有说什么泄气的话,还认认真真地开了药方,叮嘱了柳美人的贴身宫女吃药时应该注意些什么。可从静思宫中出来,太医就对柳美人的身体状况实话实说了,“美人近几年身体本就亏损严重,最近又不知因为什么伤了心肺,如果能平平安安地过了今年的冬天,大概以后就没有大碍了。”

给皇家服务的这些太医的话都是要挑着听的,比如这位太医的这番话,基本的含义就是柳美人大概率熬不过今年的冬天。

杨佩珊点了点头,挥手叫那个太医下去了。太医临走的时候还带走了从静思宫中顺出来的水银,杨佩珊的视线在他身后的药童身上转了一圈儿,原本舒展的眉头稍微皱了皱。见到坐在一边的云苓,她脸上的表情才稍微放松了些,“那水银果然会造成人情志不遂、郁怒难解?”

云苓刚才虽然没碰到水银,但双手在那陶罐上和花材上都摸了半天,所以现在并不打算用手拿坤宁宫桌上的东西吃,只顾着用帕子擦手。听见杨佩珊的问话,她有些犹豫地点了点头,“我记得是这样。”不过她没想到这个时代正经的医书里竟然没有这方面的记载,一会儿如果杨佩珊问起来,她要怎么说呢?云苓想了想,虽然她进宫之后的书看得是又多又杂,但那些书的来历都是可寻的,好像少不得要把这件事推到她在府里时候看过的一些书上去了。当初在潜邸时她看过的书最后并没有全搬到宫里来,有不少的书被她随手散给下面了,只要推说自己不记得是在那本书上看到的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