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岁的小姑娘说起自己小时候,云苓忍不住笑了一下,“这么说,你是南边人了?我家乡也在南边。”
虽然之前两人也经常聊天,但还是第一次说到这个话题,小燕有些兴奋,“是吗?那我和女史还真有缘分。”说完,又有些失落的样子,“不过女史或许以后还能回去看看,我是没有回去的机会啦。”
云苓也有些沉默,同样是身处后宫的年轻女子,女史是官籍,还有个出宫的期限;宫女是贱籍,打死不论。虽然说后宫的娘娘们在心腹大事上都更倚重宫女升上来的嬷嬷们而不是女史,可多少个宫女里才能有一个熬成嬷嬷的呢?白头老宫女都是福气了。
“你当初为什么进宫啊?”云苓翻回去,看着床上挂着的帐子,低声问。
“九岁那年,我爹突然生了场大病,我奶说是我娘克的,家里又没钱,本来我奶想卖了我娘给我爹治病的。后来正好宫中采买宫女的公公收人收到我家那,我娘就把我卖了。”小燕的语气平静,好像在说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没有半点怨恨,“卖了我其实还好,当时我妹妹才三岁,真到了宫里怕是也学不懂规矩,更活不成了。”
云苓却突然觉得周围的黑暗好像都浓稠起来,压得她喘不过气。她好像应该说点什么,又好像什么都说不出来。是了,这里是封建王朝,男尊女卑的古代。现代总有人说要求女人一定要结婚生子是物化女性,可在这里,结婚后,女人是真的可以被当成物品来买卖的。家里的男人不是丈夫,是物主。
阿弥陀佛,还是单身到底吧,单身保平安。
第二天云苓不小心就挂上了两个黑眼圈,出门之前用鸡蛋滚了好几圈也没见好一点,只好涂了些粉盖住。庄妃倒是精神尚佳,起大早送了皇帝去上朝后干脆没休息,直奔太后的慈宁宫。
慈宁宫里,太后坐在上首,妃嫔在下,然后是太子妃和众皇子妃。
其实按照品阶来算,太子妃应该是在众嫔妃之上的。毕竟就连庄妃这种有封号的妃子也不过正一品,而太子妃是超品,每逢年节要和太子一起叩拜宗庙的。只是妃嫔毕竟是皇帝的女人,太子妃刚嫁进来时就称自己年纪、辈分都小,不敢设座于众妃母之上,于是排座位的时候只在一众皇子妃的上首。
太后是个慈祥的祖母,对于儿子的妾侍给她请安时偶尔冒出来那些拈酸带醋的话充耳不闻,只笑眯眯地和太子妃说话,“今年天气太热啦,太子身体还好吧?”
“多谢皇祖母关心,”太子妃站起来,站在座位前俯身行礼,“殿下一切都好。”
“可不是天气太热么,本宫可是听说最近太子殿下的脾气大得很呢。”甄贵妃转着手上的戒指,闲闲地开口,“只是为人到底宽和些好,手上沾了太多人命也有伤天和不是?”
宫里没有秘密,前两天东宫打死小太监和小宫女的事众娘娘也有所耳闻。甄贵妃一开口,有人低头喝茶、有人研究帕子上的绣花、有人发现慈宁宫地砖换了新样式,对新样式很感兴趣,众生百态,有意思的紧。
太子妃一副不在意的样子,“甄妃母为人宽和,那是甄妃母的心胸宽大。殿下和我却看不得目无尊卑、肆意妄为的奴婢。”
甄贵妃是个很骄傲的女人,当然之前天子二十年来几乎专宠也容得下她这份骄傲。此时听见太子妃的话,不由得掩口笑道,“要不现在宫中上下都说东宫规矩严明呢,我身边的宫女也有犯错的时候,我都是命杖二十到四十罢了,当天就抬出宫门的是没有的……”
太后摆摆手,“待人宽和是没错的,只是对这宫女太监,也不可慈和太过。”她的目光在孙媳中扫了一圈,带着几分叹息,“你们都大了,不知道,有的太监可恶起来,故意勾着小主子不学好,他们好从中捞好处呢。”
太后都开口给太子妃解围了,还有什么好说的?庄妃就坐在太后的侧面,闻言笑道,“正是这个话呢,我听说前朝还有太监宫女认干亲、结成对食的,本朝开国时文皇帝不许,后宫风气这才正了起来。若放任不管,这股风气死灰复燃也不是没有的。”
连太后都瞪大眼睛,“下面有人作怪了不成?”
庄妃笑道,“我出来时恍惚听见一耳朵,也不知真不真。”
这还了得?太后最厌烦这个,当即命庄妃查处。
回到长春宫,庄妃几乎是没有任何停留,直接叫姜嬷嬷放出风声,从最底层的小太监开始查起,不过两天就摸到了甄贵妃宫里大总管的徒弟身上。
“师父,师父你救救我啊。”小太监跪在甄贵妃宫里大总管成贵的面前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文皇帝都去了多少年了?宫里不许认干亲、结对食的禁令也早就名存实亡,谁能想到庄妃别的不查,偏偏查起这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