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佛光即将蔓延到手上时,面具男迅速后撤,他捏了捏沾染到金光的指尖,像是被恶心到了极致,笑意尽数敛去:“无量佛慈悲心,消失了几十载,想不到你竟窝在这么个破寺庙里。”

一昧周身荡开大小不一的佛印,那是经年累月的功德所化,至纯至真,与肮脏邪恶之物不容,遇之则会净化。

不知想起什么,面具男又低低笑起来,他朝旁边栏杆一倚,手指在面具上无意识地描摹着,看着那一圈圈佛印功德,笑得不怀好意:“无量佛慈悲心,当真功德圆满,吾很好奇,你自诩侍奉佛祖,如今竟与那小妖为伍,你的佛知晓吗?”

一昧掀起眼皮,目光微沉:“佛祖座下,众生平等。”

“道貌岸然,信口雌黄!”面具男偏头看向佛堂,忽然朝着佛像挥出一掌,“那就让吾来瞧瞧,你佛的慈悲!”

却见一道白影闪过,那一掌被来人挡住,佛堂门边,梅知意倒退几步,左手死死地捏着门框,赫然吐出一口血来。

“佛前岂容施主放肆。”一昧右手掌心向前,推出一道道佛印。

面具男迅速后退,仍被那金光灼伤,他视线扫过面前三人,出手如电,朝着墙边的梅树掷出一击,而后甩袖离去,只余一道低缓的笑声在院落里回荡:“无量佛,吾看你能护得住他们几时,本体受创,浊气噬魂,且看来日,你还能不能对着那小妖说一句‘众生平等’,可莫要令吾失望啊。”

墙边的梅树已有上百年,本来趁着雪开了一树,经面具男一击,花瓣如雨,登时落了一地,再看那树干之上,两指宽的匕首印正泛着黑气,黑气顺着树干蔓延,不过几息,那梅树便枯萎了一半。

面具男一走,撑着门框的梅知意便倒了下来,他凭借仅存的一点意识,控制着自己朝前倒去,自始至终,他都未踏进佛堂半步。

知意心一颤,连忙扶住晕过去的人,暗香盈袖,却见怀中人一头乌发寸寸变白,整个人冰雕雪砌一般,唯独唇上带着点突兀的血迹,他抬头看向一昧,已是急红了眼:“师父,弟子求你救救他。”

一昧朝佛堂中看了一眼,对着佛像虔诚一拜,疏淡的面容看不出喜悲:“阿弥陀佛,我佛慈悲,知意,将他带进佛堂吧。”

他说完话,就转身朝院落里去,草木成妖极为罕见,千年化妖更是世间难求,梅树浸染佛光百年,得上天眷顾提前修出灵体,眼下虽遭浊气腐蚀,却尚存抵抗之意,实为不易,令人动容。

一昧叹了口气,覆上泛着黑气的地方,浅浅的金光从他掌心泻出,一点点将黑气洗去,约摸过了一刻钟他才收回手,腕间的佛珠本是澄明透亮,此时却仿佛蒙上了一层阴翳。

面具男出手太过狠毒,即使他用佛光净化,还是不能使梅树恢复如初,一昧看着枯萎的枝干,轻轻叹了口气。

佛堂内,知意将怀中人放在蒲团上,他伸手抹去那人唇边的血污,动作轻得仿佛在碰一个瓷娃娃。

这是他第一次与这人靠得这般近,近到鼻翼间满是冷幽的梅香。

一树花开风雪天。

他猜到这人是妖,却没想到会是院子里那株寒梅,面具男最后说的话还留在他脑海中,本体受创,浊气噬魂,会很严重吗?

佛堂静谧无声,一昧探上梅知意手腕,片刻后松开,指尖在他眉心轻点,随着金光褪去,昏迷之人渐渐苏醒。

梅知意睁着眼愣了一会儿,方才认出这是哪里,他面上闪过惊慌,直接就要起身,却被两只手同时按住。

知意炸毛一般,恶声恶气道:“别乱动,不知道自己受伤了吗!”

“阿弥陀佛。”一昧抚平他僧袍上的褶皱,淡淡道,“施主莫要惊慌,佛祖会谅解的。”

早先挨了面具男一击,本体又遭浊气侵蚀,梅知意五内受创,早已心神俱疲,他张了张嘴,又吐出一口血,点点绯色在雪白僧袍上染出一片红梅,清雅之人多了丝若有似无的妖冶之色。

知意慌忙惊叫:“师父,他怎么又吐血了?你快救救他吧。”

一昧撩起梅知意右边衣袖,灵体与本体直接存在联系,梅树本体受创枯萎,也体现在灵体上,这人整条右臂泛着青黑,皮肉萎缩,无论如何是保不住了。

“浊气无法完全洗去,你灵体受创严重,这条手臂已回天乏术,再拖下去情况不容乐观,若要保命,只能断骨剃肉。”

“怎么会……他,他不是妖吗,断掉的骨头还能长出来吧,一定会长出来的吧。”知意思绪万千,说出的话前言不搭后语,只握着怀中人的右手,默默红了眼眶。

一昧看向梅知意,语气严肃,郑重道:“灵体与本体贯通,施主本体无法复原,同样,灵体若断骨也无法重生,时间紧迫,还望施主尽快做出决定,浊气噬魂,否则性命堪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