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掌柜一咬牙,把费用全免了,只希望云桑能在墙上提字,或者在小店提供的纸上留下墨宝。云桑没有拒绝。

没想到竟有这样的好处,云家人大喜过望,他们供奉桑哥儿读书多年,一直省吃俭用,可待桑哥儿考出名堂后,他们越发感受到了,供奉出一个读书人的好处。

首先是云家人在山溪村的地位和影响力,他们之前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户,村里商量什么事,譬如开垦荒地、修河道等,几乎跟他们没有什么关系。可待桑哥儿考上童生乃至秀才后,云家的门楣都要被踏破了,如今山溪村遇到了什么事,都希望找云家人商量,连县令都对云桑这个学生和颜悦色,亲自派侍卫护送前来省城,这是肉眼可见的改变。

其次是云家的进项多了,想攀关系送礼的,村里有什么争执需要调解的、或者有百姓要去县衙告状打交道,会出钱麻烦秀才公帮忙写一份状纸。光是一个七月,云桑就帮山溪村两户人家调解了树木嵌墙、黄牛踩坏田地问题,还帮人写了两份文采斐然的状纸,看在秀才的面子上,县衙接了条子,基本解决速度那叫一个快。

家中老三云大河现如今也开始物色媳妇了,村里想成为举人家眷的女子不是一般的多。云家人也越加不后悔当初勒紧裤腰带供奉桑哥儿去读书的决定,瞧瞧这日子不就苦尽甘来了吗?

现在连打尖住店,掌柜的都愿意免了住宿费,却没给其他学子免,这让云家人感到脸上倍有光。

云桑提笔落款,那字迹龙飞凤舞、极为磅礴大气,掌柜和小二都被这一手给镇住了,觉得光这幅字买卖就不亏了。

要知道字如其人,也是一个读书人行走的脸面,能写出这样的好字,未来仕途一定不差。为何这样说,还不是因为在考场上写一手好字,主考官被吸引,可能会多加青睐不说。等入了仕途,一手好字写下奏章时,也能让帝王心生愉悦,博得好感。

掌柜拿起那幅字,如获至宝小心翼翼收起来,夸赞话儿不要钱地蹦出来,更让云家人心情舒畅。两方都很满意。

云娇娇却不以为意,心道爹娘愚蠢,为了想让云桑读书出人头地,搏一个前程,一辈子都给大房人做牛做马、被人吸血还不自知。现在云家有钱了,她偶然便怂恿二房婶子道:“娘亲,我们什么时候分家?”

二房婶子拿看傻子的目光看自家女儿:“你大白天说什么梦话呢,分家分什么家?‘父母在不分家’的传统被你忘了?哪怕你爷奶走了咱家也不分……”现在云家好不容易过上好日子,桑哥儿也要再攀越新的高峰了,女儿竟然在这个节骨眼上提分家,当然让人觉得她脑子糊涂了。

二房婶子没把女儿的话当回事,并警告她不能到处乱说,省得云家老太太把云娇娇的胡言乱语,当成她这个儿媳妇私底下有什么不满呢,这不摆明了影响家庭和谐。

这俨然不听劝,可把云娇娇气死了,好几次都想跟冥顽不灵的娘亲说:一个要死的人哪有什么前程,你们这时候不分家,以后等他一命呜呼了,等我飞上枝头成了凤凰,你们别想来沾光!

到了分配房间,萧恒和云桑一间,云家人都默认了。云娇娇却很不是滋味,心中忍不住猜疑道:这客栈有的是房间,兄长还要巴着萧恒一间房,难道是知道萧恒身份了?

她完全忽略了,云桑是自己进去,萧恒后脚跟着入房门这一细节。云桑放下行李,见窗外吵闹,便推开了窗。

他在看什么?

他在看楼下大堂学子们互相吹捧、以诗会友顺便交换情报,他还在看楼下人才济济、身负才学魅力的考生如过江之鲫,上次院试榜二的徽安县才子张文书也在,正被人围绕如众星捧月。

据说这个张文远少年成名,在算学上不是多么强,但诗赋上很出众,他的老师还是朝堂内的一位官员,可谓是身系名家,与云桑这种泥腿子半路出家、背后无人的不同。这一次乡试对方显然有备而来,看上去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萧恒顺着云桑的目光看去,很快了然,知道这是少年本次乡试强有力的竞争对手。他捏了捏少年的肩膀,安慰道:“他走他的阳关道,我们走我们的独木桥,你不要有压力。”

他不是觉得少年不如人,而是知道乡试总共会录取一百余人,没必要激起攀比,反倒乱了心绪。

云桑点头,表示认同。

他稍作休息,很快八月初九乡试第一场就来了,提前一日初八,云家人就紧张地来到城东南,目送云桑排队进入贡院,接受点名和全身搜查。

贡院即乡试的考场。和院试差不多,考生每人一个小隔间,笔墨工具、衣物吃食全都自带,考生只能待在这个小天地里,吃喝拉撒和答题。考官发放三根蜡烛,以供夜晚照明。考场内建有小高楼,某些监考、巡查的官吏会登高眺望,看考场内有无作弊者,那锐利的视线令众学子如坐针毡、如芒刺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