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博涵长叹了口气。

在大太阳底下叙旧到底不是事,一行人前往云家。江博涵和付美瑕是成年人,见识过不少场面,面上毫无显露。但江晏淮和江听两个大少爷,却被眼前这摇摇欲坠的小破房给惊住了。

他们不是没见过穷人,但没见过这么穷的!

屋内就一单人床,一个板凳,一张桌子,柜子里放着几个碗。板凳给了江博涵后,他们只能心惊肉跳地在床沿落座。

桌子上有一个边缘微锈的搪瓷杯。云桑还是很有待客之道,他拿起搪瓷杯,去角落拿起保温水壶,倒了杯温开水递过去。他表示虽然没有杯子了,但柜子里有碗,可以用来喝水。

江博涵和付美瑕欣然接过,可两个少爷明明路上都喊着口渴,此时都诡异地沉默了。

江晏淮走到柜子前,看着缺了一根但同样发霉的筷子,翻了个巨大的白眼。

他不知道另一根筷子哪里去,发生了什么样的故事,但这并不妨碍他对这破地方和云桑的嫌弃。

江听也委婉地拒绝了,他眼底深处再无父母会移情的忐忑和恐惧。他很聪明,知道在这样环境长大的孩子一定小家子气、蠢笨愚钝,无法跟大城市接受精英教育的孩子相比,而云桑今年十六岁了,性格早已定性,怎么可能比得过他。

打量着周遭的这一切,江听脸庞甚至微不可查地对云桑浮现出一股怜悯,看来他还是幸运,这山村里的日子比他想的可要糟心多了!

所以说会投胎又怎么样,投胎只是第一道门槛,投胎后的运气也很重要,而他就是一个极幸运的人。

云桑还不知道这群客人在想什么,他倒完水,付美瑕看着墙上照片,眼泪流了出来,说“感谢两位老人把你抚养长大”,顺便陈述了他之所以会失散的往事。原来当年江家的保姆背叛,故意在医院把他和江听调换。而江听的母亲是一个道德低下的工厂女职员,她无力也不愿抚养孩子,便花一笔钱,将孩子送回老家简单打发了。

因为母亲的敷衍,孩子在农村老家没有得到精心看顾,自然而然也发生了被人贩子拐走的事。

从此女工的儿子江听就阴差阳错地成了江家少爷,直到几个月前体检报告出来才暴露,而江家的真孩子云桑则被拐卖到高原省这个小山村,一生活便是十多年。

从环境来看,云桑确实过得很惨。但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老是沉湎过去也不是事,人应该把握当下。

江博涵想了解儿子的情况,便问:“可有在读书?”这小屋子里,灰扑扑的几面墙上贴满了奖状,有数学竞赛、作文比赛、体育赛跑、优秀干部等,从小学涵盖到了初中,金灿灿红火火的极为醒目。虽然这里的教育资源落后,奖状含金量太低,但能得到这么多,他难免对儿子的学业产生了一丝丝期待。

可云桑的回答却让他皱起了眉头。

“我初中辍学一年了。”云桑喝了口水,语气平静道:“爷奶去世后,家里没有多余的钱了,我也必须耕地。”不然田地荒废了没有产出,谁来养活他,生存和读书之间,三岁孩童都知道应该如何选择。

听到儿子因为没钱交学费导致辍学,付美瑕不敢置信地捂住嘴啜泣。

两个大少爷的目光却微微一变,在云桑身上扫射的目光更显诡异:连学都不上,这样只知耕地目光短浅的人,以后真的会有出息吗?

江博涵理解现实原因,虽然他觉得,如果云桑真是他儿子,遗传有他的聪明才智,不该这么平庸,被困在这小小的一方天地,成日与农田为伍,应该有更出色的表现才对。

他虽失落,但嘴上还是安慰道:“没关系才耽误一年,等你回a市爸爸带你继续上学。”

他还没说出口,云家的房门就被人敲醒了,有人高声道:“云娃儿在不在,有好事找你——”

这是谁,江家人都很疑惑,云桑起身接客。原来是小山村的村长,一大把年纪了腿脚不便,但还是走了两公里路过来,踏进云家砖瓦房时一脸激动。

他身后跟着两名身材挺拔的警员,不会辨认错对方身上那威严的制服,江博涵和付美瑕都紧张地站了起来,“小桑,怎么回事?”

一个半大不小的孩子,怎么跟警察局扯上关系了?江听也吓了一跳,心想这个还没被认回江家的云桑,难道做了什么违法犯罪的事情了?一时间,他也说不出是惊吓多一点还是什么滋味多一点。

可惜没人回答他们的疑问。

见云桑来迎,老村长忍不住抓住他的手,上下摇晃道:“桑娃儿,你不愧是我看大的,愣是能干!警察夸你捣贼有功,来给你颁奖旗咯!你是咱们村里的荣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