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的枝垂樱凋零千百次,被战火烧成焦土的大地到了来年又冒出新芽。
那些他早已看厌的景色周而复始,像吞吃自己尾部的蛇,像没有起点和终焉的圆环,无尽的轮回只能让他想起自身的永劫,激不起半分和喜悦相关的涟漪。
如果她是寿命短暂的人类也罢,但她偏偏不是。
她明明和他一样寿命漫长,见过荒无人烟的山野建起村庄,见过繁华百年的都市埋没于历史的烟尘。
每到温暖的春日,干净的釉瓷瓶里一定会插上薄红的山樱,数百年来都是如此。
他将那些无谓的努力看在眼里,看她一点一滴采集储藏对于这个世界的爱意。
爱是多么虚无缥缈的东西。最喜欢歌颂这个词的人类,也最擅于向同类举起屠刀,曾经海誓山盟的眷侣,眨眼就会化为黄土白骨。
他有时候会听见她唱歌。一边修剪着花枝,一个人坐在壁龛前,轻声哼着不知从哪里听来的歌谣,有时候一坐就是一个下午。
他们有和永恒挂钩的时间,如果她想要专注起来,可以完全沉浸到最单调枯燥的工作里。全神贯注看精巧的剪子一张一合,咔嚓一声,看碧绿的花茎逐一落到和纸上晕开深色的汁液。
清风和光尘一同落入寂静的和室,那个仲春的午后,她昏昏沉沉地在他怀里睡着,纤瘦的蝴蝶骨依着他的胸膛,从背脊到腰窝,每一寸柔软的曲线都拢在他的掌握里,鸦黑的长发散落着,云白的里衣经过一晚染透了两人的气息。
日光映在和室的纸门上,樱花从门隙间飘落进来。
他看着她慢慢转醒,懒洋洋地发了会儿呆,视线落到躺在不远处的花瓣上。
在那一刹那,他便明白她打算做什么。
她绕过他的手臂,偷偷摸摸地伸出手,像发现了糖果的孩子一样,指尖一点一点朝着那光尘中的樱花够去——
……她总是喜欢那些无聊的东西。这世间的任何事物都能轻易地转移她的注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