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宋珽已将话放在了前头,若是不抬人,便要上折弹劾,已是没了退路,便也点头道:“既然沈大人这样说了,那我王家也同意这桩婚事。”
两人可谓是一拍即合。李氏见状,也自椅子上站起身来,柔声道:“陶陶是我看着长大的,要远嫁通州,我这当娘的心中还是舍不得。但王家是书香门第,王公子又生得一表人才,我便也放心了。”
旁人还没什么反应,钟义听了这话,顿时笑了个前仰后俯,指着地上骷髅一般的王公子道:“我钟义是个粗人,读过的书不多,原来这一表人才是这么个意思!那我记住了,下回谁要敢这么骂我,我一定揍得他起不来床!”
李氏面上微微一僵,真想说点话打圆场,却又听钟义大声道:“不过你这后娘当得也真是称职,时时刻刻惦记着原配女儿,惦记得连名字都能叫错。这不知道的,还倒是沈女官要出嫁!”
李氏正被他绕得有些发蒙,却见这钟义又大步走到沈静姝面前,从袖子里掏出一把铜钱往她怀里塞:“出来的忙,没带喜钱,就这些了,新娘子你可别嫌少。”
沈静姝正挪步往后躲,听他这样一说,脸色霎时变了,尖声道:“你说什么?”
钟义嚷嚷:“今日你就要远嫁通州了。虽然你这人吧,阴毒到连自己的姊妹都要害,但你好歹也是沈女官的继姐。我钟义掏点钱给你买几个馒头路上吃,也是应该的。你就别和我客气了!”
沈静姝这才反应过来,他们口中要被一定小轿抬去通州成婚的,竟不是沈陶陶,而是她沈静姝。
她下意识地低下头,望了地上长得如骷髅一般可怖,行迹又令人恶心的王公子一眼,顿时浑身发冷。忙跑到沈广平身边,伸手紧紧攥住他的衣袖:“不,这不可能!”
她仿佛是说服自己,又仿佛是要说服众人一般,高声道:“我是宫里的女官!女官在任期间,不得婚配!若有违背,等同抗旨!你们辅国公府以权压人,是会被诛九族的!”
正当众人的神色皆有些动摇时,一直沉默着的宋珽敛眉开口:“李贵妃身边的吴公公前几日进了慎刑司。一套大刑下来,什么都交代了。”
他的语声冰冷,且有锋芒,似冬日里的冰凌一般捅入人心:“交代了他多年来办得一些见不得光的事。其中便有一件,是在女官名额上徇私舞弊。”
他抬手,一张锦书直直落在众人眼前的地面上,被夏风吹起一角,隐约可见上头密密麻麻的名字。
但沈静姝几乎是一眼,便在其中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她的名字,写在锦书的最末端。
“这是誊抄本,上头的所有女官,皆是因他舞弊入职。如今事发,圣上下旨,革去官职,永世不得再用。”他冷眼看着沈静姝,淡声道:“你现在是白身,可随意婚配。”
“不,不!这不可能!”沈静姝死死地盯着那张锦书:“这一定是假的!我是宫中的女官,是尚膳司的女官!你们不能将我嫁给这种人——”
王夫人一听,立时变了脸色:“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不过一个从五品官的女儿,我儿哪里配不得你?”
钟义也道:“假的?这可不能胡说。假传圣旨可是要满门抄斩!这是昨夜传出的消息,今日日落之前,罢官的圣旨便会下来。”
此言一出,众人面色皆是一变,心中暗暗有了计较。
沈静姝神色慌乱地攥着沈广平的袖口:“爹,您自小最疼我了。今日,今日,不是说好了是定沈陶陶与王家的亲事么?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您不会反悔的,对不对?”
沈广平在原地沉默着站了半晌,终于缓缓抬起手来,将沈静姝攥着自己袖口的手拂落。
“今日,沈府终归是有人要嫁的。”沈广平错开眼,哑声道:“你妹妹是宫中的女官,嫁不得。爹也没有其他女儿,这要嫁,只能嫁你。”
“爹?”沈静姝睁大了眼睛。
沈广平叹了一口气,伸手握住了沈静姝的手,拍了拍她的手背:“姝儿,为了沈府满门,为了爹的官位,你且嫁罢。嫁妆上,爹定不会委屈了你。”
沈静姝目光颤抖,什么叫做为了沈府满门,什么叫做为了他的官位?难道她就合该做这一切的垫脚石吗?嫁妆,要嫁妆又有何用?最后还不是被王家吞了过去?
此刻,她倏然又想起了李氏当初的话来——‘他那嫡子,吃喝嫖赌无一不精,最近又迷上了五石散,每日里浑浑噩噩的。清醒的时候,就去逛花楼、赌钱,不清醒的时候,就抓着自己房中通房丫鬟的头往墙上撞。’。
嫁妆是为了在夫家站稳脚跟,以图来日。但嫁给这样的一个人,还有什么来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