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非言张嘴, 刚想要问风近月“哪个小师侄”,但他很快想到了某个人,声音消失在了喉间。
他沉默下来。
风近月道:“我那小师侄,对你情根深种,而你如今要做的事,我虽不知详细,却也知晓你怕是终究要与正道众人为敌……既然如此,你想要如何处理我那小师侄的事?”
谢非言沉默得更久了。
风近月也不催,只静静等待。
终于,当黑夜散尽,一轮红日从海平线下一跃而出时,谢非言坐在那光照不到的黑暗之处,收回了凝望的目光。
“我会与他划清界限,叫他死心。”谢非言说,“自此之后,我与他桥归桥,路归路……归于陌路。”
风近月蹙眉道:“为何?你明知只要你不去做那伤天害理之事,哪怕你入了魔道他都不会离开你,为何你却要主动斩断二人的联系?”
谢非言缓缓道:“我要做的事……历经坎坷,九死一生……”还要与天下为敌,与亲友反目,与众人成仇,“我向来孤身独行,不惧这些,但他年纪尚轻,不值得在一切还未开始时就为我放弃所有。”
谢非言不怕这些,因为他一直在失去,他已再没有什么好失去的了。
可沈辞镜不同。沈辞镜什么都有,家人,友人,师尊,同门,情谊,尊敬,地位,荣誉……他什么都有,为什么要为了一个人而放弃所有?这不应该,不理智,不必要。
风近月眉头皱得越深,旋即松开,轻叹一声:“你果真是这样想的。”
谢非言侧头看他。
风近月道:“你可知人最不该有的便是你这一意孤行的‘为你好’的心思?你可知被这样的心思伤了的人,是再不会回头的?”
谢非言沉默不语。
风近月再叹一声,在谢非言近前坐下:“我同你讲一个故事吧。”
“许多许多年前,有一对剑术出众的年轻人。他们年纪轻轻就已经闯出了自己的名气,收获了无数拥趸,然而他们出身不同门派,又常常被人相互比较,于是某一天他们遇上后,便决定要一决高低,分出谁才是那个剑术最出众的人。”
“他们战了数天数夜,最后同时力竭,不得不在荒野上躺了一天来恢复力气。而就在这一天里,没法动手的他们只能动嘴,相互挖苦嘲笑对方的惨状,但这一天过后,恢复了力气重新站起来的他们,却奇妙地成了好友。”
“他们开始频繁寄信,频繁往来,频繁相约下山,或许是练剑,或许是除魔卫道,或许只是去人群中看看热闹,看那万丈红尘的模样。他们以为他们这样的友谊可以持续到永远,以为他们可以永远这样相处下去……但是他们二人中却有一人生出了不该有的心思。”
“那人爱上了自己的友人。大逆不道,悖逆常伦。”
“他不敢将自己的心思宣之于口,不敢告诉另一人他的友人其实怀着一种友人绝不会有的心思……他只能越发刻苦地练剑,历练,然后将自己得到的最好那些送给友人。”
“友人是个正人君子。他没办法接受这样贵重的东西,然而在那人的一再坚持之下,友人看着他满身的伤,只能收下,但转头又送了那人相差无几的回礼。”
“友人的宗门,底蕴深厚,友人作为最有前途的弟子,自然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那人看到了这样的回礼,突然意识到自己竭尽全力能送他的,只不过是他唾手可得的东西。于是便越发痛苦,行事也越发放纵偏激,在无数生死危机之中游走,累下无数伤势。”
“友人不知缘由,只劝他说不该如此轻视自己的性命,也不该这样耗费自己的天赋。友人还说,若自己需要什么,自己会寻来,不需要他这样。”
“那人无计可施,无话可说,无法可想。他只能说,我只是为了你好,明明你比我更有天赋,明明你想要成为天下第一剑,我只不过是作为有人支持你的愿望而已,这难道有错吗?”
“友人无话可说,只能沉默接受。”
“至此之后,那人终于知道该如何对付这位过于正直的友人了。他将自己的所有私心,都用这样的话语包装,送到自己的友人面前,哪怕友人屡次告诉他,不用这样为了他好,那人也置若罔闻,拒不接受。”
“终于有一天,那人听到了友人宗门要为他选道侣的消息,于是那人便彻底发了狂。那人想,我都没得到的东西,为何要落于他人之手?他还想,友人宗门之所以想要为友人选道侣,无非是看在友人剑术天赋高超的份上,想要再得一个剑术高超的孩子罢了,既然如此,为何要选道侣?直接让友人有一个孩子不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