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陆铎公或许自诩精明,可他绝不会想到,谢非言早算准了他的傲慢自负,算准了他的冷酷无情,算准了他定然不会顾惜养子呼延极的脸面、将其手下的第一人当作废子掷出,甚至没考虑过这位曾为广陵城贡献颇多的指挥使万一当真清白要如何,更从没想过为广陵城鞠躬尽瘁的镇海卫会不会齿冷、平白折损一员大将的养子会不会怨他。

是的,这位傲慢的陆铎公绝不会思考这样的事。

所以他傲慢地将杀死东方高我的机会,亲自递到了谢非言的手上。

……

谢非言很快便来到东方高我的行宫前,向司阍的人表明身份,说自己是奉陆铎公之命,来行宫彻查昨夜三少爷受袭一事。

这座水上行宫的司阍万没想到来查案的人不是杜指挥使,而是死对头宁指挥使,于是脸色大变,支支吾吾地说要向回禀了三少爷才行。

谢非言没有为难一个看门人的意思,随意挥了挥手,于是这司阍便如蒙大赦,关了门便噔噔噔跑进了主殿,将消息层层传入内殿之中。

在谢非言的身后,红衣卫离行宫远远的便停下了,没有跟近,毕竟修为低微的宁指挥使“发现不了的跟踪”,“卧病在床”的东方高我不一定发现不了。

红衣卫虽然不怕东方高我的喝问,但一来他们不应暴露自身,二来没必要非得跟这位三少爷撕破脸,于是他们在殿外停下后,甚至没有放出神识,只用耳朵细细聆听行宫内的动静。

而行宫里头,那位东方高我或许是被他老子这一手不按常理的出牌方式打心虚了,不知道陆铎公派宁斐来究竟是什么意思,于是第一次的,他没给谢非言下马威,很快就传令让谢非言进了行宫内殿。

谢非言大摇大摆,长驱直入,进了内殿后看也不看床上病得很用力的东方高我,三言两语就说清了陆铎公的命令与交待,然后提出要去检查“刺客的战斗痕迹”的事。

东方高我尚不及四十岁,在金丹修士之中,他简直年轻得不像话,说句毛头小子都不为过。但事实上,这位广陵城的三少爷唇上留着两撇老气横秋的小胡子,一身的傲慢自负、目中无人,没有半点“年轻人”的蓬勃朝气,令人难以生出好感来。

过往的三年里,东方高我对着谢非言时,向来像是对待一条狗般,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甚至就连面对他名义上的兄弟呼延极和陆乘舟二人时,他也从没给过什么好脸色,喜怒不定,说骂就骂。

但此时此刻,在听得谢非言的话后,这位傲慢金贵的三少爷第一次慌了神,色厉内荏道:“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说你竟敢怀疑我?!”

谢非言恭敬道:“自是不敢,但刺客涉及归元宗,我们广陵城不可等闲视之,更何况被怀疑的人不是他人,而是天下第一剑的弟子。这位天下第一剑向来护短,如果我们广陵城拿不出可靠的证据就给他的弟子定罪,只怕他事后不忿,找上我们广陵城,到时候,我们广陵城就算有理也说不清了。”

东方高我冷笑一声,不以为意,只当谢非言这番话是眼界狭隘、庸人自扰。

毕竟在他看来,“天下第一剑”宫无一又如何?还不只是归元宗的一位区区长老罢了!

宫无一他接受了归元宗的供奉,就定然要与归元宗捆绑,被归元宗的利益所绊,既然如此,他东方高我作为广陵城的三少爷,此刻便是一定要按头让沈辞镜向他低头认错又怎样?宫无一他难道还能煽动归元宗和广陵城翻脸开战吗?还是为了小辈的意气之争,不惜跟归元宗翻脸也要来广陵城杀了他?!

——怎么可能?!

东方高我心中冷笑连连,自认自己看透了人心,吃定了这沈辞镜。

而他面前,谢非言只当自己什么都不知道,继续说了下去。

“宫长老虽被称为天下第一剑,但却并非靠剑术取胜,而是靠其一往无前的剑意所向披靡。他一生从无败绩,无论对何等强敌,剑招都从未使到第三式,所以很少有人知道,这位宫长老虽出身归元宗,修习的却并非归元宗的‘归一剑’‘无意剑’‘定神剑’这三大剑诀中的任一,而是修习着来自于同悲岛的偏门剑诀‘万悲剑诀’。”

同悲岛是一座只有剑碑的无人岛。无人岛上没有主人,也没有阻拦,只要能够到达同悲岛,那剑碑就大可看得。只要看过的人没疯,那么他们多多少少都会从这剑碑上悟出些什么。

古往今来,无数修习剑诀的修士都以同悲岛为圣地,前赴后继地来到同悲岛,只求一观剑碑。许多修士死在了去同悲岛的路上,许多修士死在了参悟剑碑的道上,也有许多的修士从剑碑上悟出了自己的道,成为了一方大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