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符安经常因为各种各样的事情进派出所,不仅自己被调解过很多次,也观摩过很多次其他人的调解。
不止一次的听到过其他的民警在一起闲谈时讲过一些,他们见这种事情见的多了,逐渐就会发现其中的规律:
大多数由口角矛盾上升至肢体冲突的的案子基本上都不是什么深仇大恨,无外乎都是因为两个人情绪上头,话赶话,你不让我,我不让你,谁也不了低头…
其实这时候只要有其中一个人率先道歉,另外一个人的气势也会跟着弱下来。
不过年轻人一般会把面子看得比天还要重,会认为低头道歉比死还不如,但真正死过一回的符安已经不在乎了。
在他那句干脆利落的对不起说完以后,对面盛阳先是诧异,接着明显也有些不怎么自在了。
他这种干脆利落的道歉,反而显得自己刚才有些得理不饶人,小心眼一样。
“恩…我也有不对的地方。”盛阳叹了口气,明显话也跟着软了起来,“我也不该笑话你是个小聋子的…”
“恩,其实我本来就是重度耳聋。”
符安指了指自己一侧耳朵的外机,“我生下来就失聪,后来植入耳蜗才能听到声音,只要这个东西没电或者丢了,我就什么也听不到了,真是个聋子了…”
那些他原来感觉怎么也说不出口的话,不愿意去碰的伤口,在真正的死亡面前,其实还真不算什么。
符安:“其实你那样说也没有说错,我本来就是个聋子嘛。”
他如此真诚的坦白也让盛阳更加无地自容了:“抱歉,抱歉,我真不知道…”
“恩,没事…”符安抬起手背擦了擦自己之前因为太激动而有些湿润的眼眶,又明知故问的问,“那个…我能问一下你们为什么有矛盾吗?恩…我下面的小弟说是你故意把其中一位打进医院了…”
“这事儿啊…就是那天调戏我一妹子,我过去说了几句。他立马就要和我动手了,但他太弱了,我没怎么用力,他就倒下了,还说要我等着瞧…要找谁来给我好看。”
符安:“…………”
盛阳说着耸了耸肩:“然后就是昨天,他叫来的另外一个人吧?那个人也没打过我,一个电话又喊来了七八个人,一话不说上来就要围殴我,我当然不可能站着让他打,就还手了呀…”
符安:“…………”
“谁知道他们七八个也不怎么经打呢,然后他也说让我等着,然后说要找谁来给我好看…恩,然后就是今天你被找来了…”盛阳说到这里笑了笑,“我都要怀疑是不是下一步你又要找谁来了…”
符安:“……………”
不知道为何,有点心虚。
这时候事情的脉络已经很清楚了,是符安急着护自己人,根本没问清楚到底因为什么事,就来替兄弟出头…
“抱歉,我…我…”
符安其实还是不太习惯低头,
毕竟过往都是被商时序哄着捧着的,
这会子要和另外一个人因为和他无关的事情低头,他语气明显有些生硬:“我不知道这些…”
“恩,我知道你不知道。”盛阳从兜里摸出了一包烟,从里面抖出来两根烟,一根叼在嘴里,另一根本想递给符安,想想又收回了,“你叫…什么来着?”
符安:“符安。”
“哦,我其实听过一点你的名字,自称望江老大嘛,没想到你年纪这么小…”
盛阳低头吸了一口烟,缓缓吐出一个标准烟圈,目光盯着符安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会儿,语气带着些过来人的温和:
“你那些个小弟,你有空还是好好清理一下吧。我那天听到他们说你是个冤大头,每个给他们发几千块的工资,只需要跟着你演演戏就行,说你脑子不太行,看电视剧看傻了…”
符安:“……………”
他能那么轻轻松松的聚集那么多人,并不是靠什么江湖义气,只是靠钱而已。
那些游手好闲的闲散人员,自己找工作辛辛苦苦一个月也才能拿到两三千,但跟着他吃吃喝喝就能拿钱,犯了事告诉他一声,就会被捞出来,多有面子啊!
符安看影视剧里兄弟都非常讲义气,可现实不是电视剧,更何况他们身处现代社会,哪里还有什么古惑仔里的□□?
哪怕以前有,也差不多死的死,退的退,就算残留到现在的,大多也都改头换面,纷纷金盆洗手了。
他这个所谓的“望江老大”确实是有一点名不副其不实,一些不太懂的未成年口中,他可能被吹得和神一样,但在大人眼里,完全就是小孩子过家家。
大抵是看符安沉默不语,对面的盛阳又跟着劝慰了几句,大抵就是让他不要看太重之类的。
也不止盛阳,跟在符安身后的小弟们的表情也都是各有不同,有一脸心虚的,有支支吾吾解释的,还有一脸茫然,压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
那天那个小巷子里符安背后约摸有20多号人,有高有矮,有胖有瘦,手上都拿着一根棍子和一些别的武器。
说起来,本来是被叫来打群架的,怎么也没想到发展会这样…
“恩,谢谢。”符安那会子脑袋还是有点疼,那个系统说是什么后遗症,反正休息一会儿就没事了,“改天,改天有空我请你吃饭吧…”
盛阳点了点头。
真难以置信,明明之前还剑拔弩张的气氛那会儿会那么和谐。
而符安更是不敢相信,这场原本在上辈子引发后来一系列事情的冲突,就这么被化解了?!
他看了看自己手机联系人多的那个新朋友,又看了看这个据说马甲多如洋葱的男主,脑子一抽问了一句:“咱们…咱们现在…算朋友了吧?”
盛阳:“啊?”
本来符安是想确认他们现在是朋友的话,他们之间的这点小打小闹就不会连累
到商时序吧?
上辈子具体发生了哪些事,符安一直都不太清楚,毕竟商时序也不会告诉他,大多数都是后来系统和他说的…
没有哪个人经得起仔细审查,尤其是他们那样的大家族,谁又能确保一定清清白白,一点把柄都没有呢?就算没有,诬陷栽赃也并不是多么难以做到的…
总之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符安惹到了主角,才会发生后面一系列的事情。而现在,自己及时的道了歉,应该就不会有后面的事了………吧?
符安一脸期待的看着盛阳…
这不得不说,主角毕竟是主角啊,身边的事情就是多,没说几句话呢,盛阳的电话又响了。
隐约可以听到对面是一个女声…
“恩,好,我现在过来…”
盛阳说了几句就挂了电话,面色匆匆的想赶过去。
——真忙啊。
符安在目送着盛阳离开以后,又看了看身后的小弟们,之前太阳穴的疼痛感那会儿更重了,抿了抿唇,还是把想说的话咽了下去。
“这样,周六的时候,咱们还是在老地方见,记住,把所有的人都叫上,我要宣布一件很重要的事,最好不要缺席。”
等着其他人散开,小巷子里终于只剩下了符安一个人,他晃了晃有点昏昏沉沉的大脑,摸出手机给其中一个号码打去了电话。
铃声响到第三声的时候对面就接了,
“喂,安安,怎么了?”
大概是符安实在是很久没有主动给他打过电话了,能听得出对面的商时序还挺高兴的,语气的尾音都是上扬的。
他那边似乎本来在谈工作,后来听到他对着旁边说了一句等下再说,然后又继续和符安讲话:“安安,怎么了?突然给打电话,是不是谁欺负你了?”
说起来,商家其实没那么容易被扳倒,上辈子之所以会变成那样,很大程度上还是因为树大招风,本来就有不少人眼红嫉妒,一旦瞅准机会,当然不会放过。
但就真的一点都没办法吗?
有的。
那会子最好,也是快捷的的办法就是把商时序立刻出面和符安划清界限,把他扔出去,说自己和他没什么关系。
但………商时序不愿意。为此,当时住在疗养院的商爹那时候都病更重了。
但商时序依旧一意孤行,他不愿意放弃这个给他带来祸端的小祸害,甚至在那样忙碌的时机里还在想法子给他找退路。
他之前明明连符安要搬出去都不愿意,那会儿却愿意想把他送去国外留学,去外面待一段时间,也相当于避难。
他在那边为他找好了学校,连住宿都为他找好了,据说一个月房租就接近两万美金,知道他不会做饭,还为他找了两个菲佣来照顾他…
他为他考虑的是那样周到,哪怕自己的自顾不暇了,却还是拼尽全力想要保护这个给他惹是生非的小祸害。
上辈子符安听过不少人说早就想
到有这么一天了,说商时序实在是太溺爱他了,
本来小孩子就没有是非观,在他小时候和同学发生矛盾时,商时序能不分青红皂白的让人家退学开始,就注定了以后他还会惹更大的祸出来。
甚至当时还有人在往后嘀咕,猜测说以后符安万一哪天小小年纪搞大女同学肚子,商时序是不是也给他擦屁股…
而这些话,商时序真的不知道吗?
都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原来哪怕是天才商时序,在深陷其中的时候,也会看不清这么简单的问题啊…
“…喂?”
商时序那边说了两声都没听到符安那边的回答,语气有点着急了,“怎么了,安安?安安?你在哪?”
符安能听到那边翻动文件的声音,还有商时序起身的声音,似乎他要是再不回答,他就要立刻过来找他一样。
他想说话的,但可能是因为太久没听到过商时序的声音,那一瞬间他突然特别特别委屈,喉咙里竟然一个字都发不出。
“我…”符安开口发出了一个音节,感觉再也不知道怎么说下去了,他担心自己再多说一个字就会忍不住哭出声。
僻静幽深小巷子里,一名红发青年缓缓地蹲下身:“序哥,我头有点疼。”
那通电话很快就结束了,在他说完头疼以后,商时序很快就找到了他的定位。
想着这条巷子不怎么好找,担心商时序会找不到,因此符安自己扶着墙壁一点点走出了那个又深又窄的巷子里。
当他走到尽头时,就看到一辆加长的黑色豪车低调的停在路口,后排刚被打开,从里面走出一个气质不凡的男人。
是商时序。
他今年已经三十一还是三十岁来着?符安不确定的想着,这个年纪的商时序正处于一个男人最富有魅力的时刻。
那天他应该是从公司赶过来的吧?
里面是笔挺的西装革履,外面披着一件黑色高定大衣,头发被梳理得一丝不苟,鼻梁上架着一副半框眼镜。
“安安?怎么了?”
商时序在看到符安出现后,几乎是快步走到他面前,可能是觉察到他脸色不太对,先探了探他额头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