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江月的意外事故也不算特别麻烦,毕竟对方违约在先,违反了合同条例,作为占据制高点的一方,裴君泽的态度自然是强势的。
首先,违约金肯定是没得跑了,这个没什么值得考虑的,那件事里唯一让裴君泽觉得有点麻烦的是这件事的后续事宜。
一个不好影响到就是整个牌子。
最后为了不影响满江月的牌子,裴君泽在思考再三后,决定出双倍的钱把之前售出的节日礼盒收回,并给予一定的补偿。
事情很圆满地解决了。
在这事发生后,裴君泽花了一个星期的时间挨个挨个去各个门店查看情况,鹤城本地的店毕竟在眼皮子底下,没什么太大的问题。
在去外地分店前,裴君泽并没抱多大的希望,到了以后才发现竟然很不错。不仅店外店内井井有条,连面对上次的意外,这家分店反应反而是最快的。
“我猜到您可能会这样处理,所以已经提前准备好了…”小程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小服务员了,作为店长的他看上去成熟了不少,低垂眼帘站在办公桌前汇报着店里的情况。
裴君泽翻看着手里的账目:
“恩,很好。”
被这么夸了一句后,程丰紧紧绷着的背放松了一点,他知道裴老板可能会来检查,所以店里的卫生都是加急打扫过的,尤其办公室。
裴君泽:“听说你参加了成人自考?”
程丰:"恩,是的,不过我都是在工作之外的时间复习,并不会耽误工作。"
裴君泽:"这个倒没事,我看你打算考鹤大?"
程丰:“是的,我知道我有点不自量力,但我还是想试一试。”
一个店长是不是足够用心,有没有尽责,不是靠嘴说的,从店里的账单就能看出来。程丰列的账目清晰明了,一看就知道很负责。
“挺好的,也没说不能考嘛。”裴君泽沉思了几秒,"这样,等你出成绩了,你要是考上了,我出资供你上大学…"
程丰连忙拒绝:"怎么能这么麻烦您呢,我自己有攒钱的……"
他那时已经没有几年前那么缺钱了。满江月的员工待遇好,店长待遇当然也差不了
,这些收益都是从裴君泽自己的那部分钱里出的。
裴君泽却没继续听下去:
"好,就这样吧。"
裴君泽离开了,留下的程丰看了他的背影很久很久。
他认识裴君泽时,不过是个刚从老家辍学的小混混,第一次来大城市,第一次看高楼大厦,窘迫得连下一顿饭在哪都不知道。
那天招聘启事就打算去碰碰运气的。他当时没想在那家新店里干多久的,想着干一个月就跑路,但遇到了那个人。
那还是程丰第一次看到那么好看的人,那天他脑子抽了,不小心出口调戏了他,本以为会被辞退,结果并没有…
后来他从孟店长那里知道他的名字,知道他叫裴君泽,似乎还是鹤大的学生。从那以后,他便很期待这位年轻帅气的老板能来店里视察,每次他来时,程丰就表现得格外勤快。
他表现得更勤快一点,他就能看到自己吧?然后就会洗刷掉之前对自己的印象吧?
是什么感情呢,
已经不知道怎么分辨了。
程丰见过裴君泽身边出现过另外一个男人,那人浑身的名牌价值不菲,看起来很有钱,长得很俊朗,他见过对方和裴君泽形影不离的样子,也猜到他们私底下一定关系匪浅。
他有时会很羡慕对方,羡慕那个男人能和裴君泽拥抱,牵手….但有时他又会暗自告诫自己,能够遇到就已经很好了,不能奢望更多.
最起码他的人生,的确因为裴君泽迎来了转机。如果不是裴君泽,他可能还不知道在那个电子厂的流水线上打工.
他给他人生带去看一线曙光,这就够了。
从外地的分店回鹤城后,裴君泽的生活再度进入平稳期,每天的生活非常安静祥和。嗯,唯—一件猝不及防的事故是在裴君泽读研一那年夏天发生的:——外婆去世了。
外婆去得非常安静,明明前一天,裴君泽才刚刚看过她,推着她吹吹风,陪着她聊天,看着精神头很好的样子。
谁能想到呢,那么突然。
关于那天的事,裴君泽记得很清楚。半夜正睡得迷迷糊糊的,他突然接到了老人电话,电话里她什么也没说,几秒钟就挂了。
也因为这通奇怪的电
话,裴君泽越想越不对劲,一大早就匆匆赶去了疗养院,这才知道了老人半夜没了呼吸的消息。
裴君泽知道后,原地眩晕了好几秒。
虽然他和老太太正儿八经也没相处多久,但他从她身上获得了难得的温情,一种独属于家人的温暖。
哪怕这种温情是因为自己这张酷似他妈妈的眉眼而得到的,哪怕对方经常恍惚间把他当成他妈妈。
但那又如何。
记得裴君泽在孤儿院时,周围所有小孩都没有家长,人啊,就是那种越缺乏什么就越会渴求什么的物种。
在那样的氛围渲染下,裴君泽依旧不觉得自己是孤儿,他觉得自己是有家人的,他要去找他们!
当然,后面的事给他造成了一定的阴影,虽然从外表看压根看不出来有什么,他长大了,他性格沉稳,他看上去一个人也过得很好。
但有时到了深夜,他还是会自我怀疑,怀疑自己的存在只是一个错误,怀疑自己是不是根本就不值得被爱…
后来和外婆相处,她每次见面时,她时常会夸夸他,会宽慰他,说他已经做了很好了云云.
外婆的身体状态一直不太好,只有在裴君泽去看她时,她才表现得精神好一些而已,实际上裴君泽不在的时候,她大多数时候都是恍惚的,腿脚不好,腰也不好,身体各个器官哪儿哪儿都不舒服…
根据最先发现她的小护士说,她说她看到老太太走的时候唇角是笑着的,想着大概应该是没什么痛苦的。
★
外婆的葬礼是裴君泽和舅舅一起安排的。
鹤城那天是个阴天,天空乌压压的,一副暴雨将至的样子,但一整天雨却一直都没下,空气压抑得裴君泽有些喘不过气。
回去后,他想了好几遍,怎么也想不明白,外婆当时为什么会给自己打电话,在通话那几秒,她想叫谁的名字,又想和谁说什么?
火
不知道了。
这个问题的答案随着棺木的掩埋一起被带到了泥土里。人生就是这样,并不是每一个问题都一定会有答案。
就像葬礼上那些个亲戚说的那样,不该难过的,这应该是喜丧。老太太身体本来一直就不是特别好,走了也好,走了也好,走了也就不用再遭
罪了。
葬礼上,关于裴君泽这个突然出现的外孙并没有被其他亲戚盘问,他被不少人围着。
他们或许不认识他,但知道他是满江月的老板,知道满江月的位置难定,知道消费高,一个个和他套近乎,想着能从他这里走点关系就好了,带亲朋好友去多有面子。